“油水和盐巴跟远近有什么区别?”
靖瑶问道。
“夏彤镇这个位置,是两州的交界处。本来是地里位置极佳,来往的行人客商络绎不绝。”
掌柜的说道。
却是从旁边搬了一把椅子坐下,看着架势,也是个话痨的主
一旦开腔,不说完定然不肯罢休。
靖瑶虽然心中不喜,但为了表现出自然平和,也是颇为客气的给掌柜的倒了一杯酒。
“那现在为何却是落魄如此?我看这镇上只有你这一家酒肆客栈不说,就连这大厅中却也是空荡荡的”
靖瑶说道。
他对这夏彤镇的事情,毫无一点兴趣。
毕竟明日一早,他却是就要离开了。
不过这掌柜的话,却是很能勾起人的好奇。
靖瑶也不例外。
“夏彤镇环山,东面是一处绝壁,西面则有一条山路小道,不过却是得翻越那座回望峰。山路崎岖,这大家都知道。不过借着河道之便,却是更要轻快的多。这条河,一直往被北可直达震北王城。往南,则汇入了太上河。”
掌柜的说道。
“有如此沟通南北的河道,夏彤镇也算的上是一方世外桃源了!”
靖瑶说道。
掌柜的这一番描述,却是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故乡。
小时候,他住的营帐前也有一条河流。
弯弯曲曲的流过草原。
清晨的时候,年幼的靖瑶都会早早起床,爬到离营帐不远的一个高处眺望。
看着东方的红日,从草原尽头那终年白雪皑皑的山风背后升起。
在绚丽朝阳的映衬下,天空却是显得特极为碧蓝。
但却并不高远。
靖瑶躺在地上。
仰望着天空。
却是觉得自己一伸手就能够到似的。
无边的蓝和无边的绿在尽头的雪峰下汇合。
犹如一块完整无暇翡翠,荡漾在海水里,还点缀着一小块羊脂。
草原的春天来的并不算早,但却总是很长。
一直到盛夏时节,都还能看到各色野花在无垠的绿中点缀其间。
若是赶上昨日下雨。
空气中都会混着一股湿漉漉的芳香。
那是泥土混着花与草的气息。
洁白的营帐星星点点的坐落在草原上。
在逐渐升高的日头下,熠熠生光。
到这时,他的母亲也起来了,放出家里圈养的牛、羊、马。
它门成群结队,迈着悠闲的步子,卧在地上,很是漫不经心地啃着嫩草。
而看护它们的,则是一匹小狼。
那是靖瑶的坐骑,也是他最忠实的伙伴。
阳光下,它的毛色格外发亮。
尤其是耳朵上与脖颈处,好似每一根毛尖都闪烁着新光。
一阵风吹来,把母亲的呼唤声送到靖瑶的耳畔。
他便小跑着从高地上冲下来,穿过这一群牲畜,伸手摸一摸自己的小狼,而后走进了营帐。
半上午的时候,远方都会传来一阵铃铛的清脆。
那是草原上的商人,带着货物,顺着河道走来,沿路贩卖。
领头的人骑着一匹高大俊美的狼,那矫健身姿在蓝天、雪峰和绿草的映衬下,显得威武雄壮。
靖瑶看着领头人胯下的狼骑,总是会抱住自己小狼的脖子耳语一番。
让他快快长大,变得和这位领头人胯下的狼一样威风。
不过每次他的小狼,却是都会对这番言语嗤之以鼻。
扭过头,夹着尾巴便离开了。
这还不是靖瑶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光。
相比于明媚的朝阳,他更热爱深沉的晚霞。
日落让草原都镶上了一圈红晕。
弯曲的河水也不例外。
流动着的红色的河水,如火烧一般。
母亲告诉他说,那是先祖们流淌的血液。
他们虽然已经逝去,但依然化身于草原的万物之中,无声无息的滋养着我们,守护着他的后代子孙。
靖瑶是喝着这条河中的水长大的。
那边是先祖们用自己的血液哺育了他。
若是有一个天,外来的异乡人想要夺去这新鲜的空气,碧绿的草原,鲜活的河水该怎么办?
所以他的母亲在靖瑶十岁那年,给了他一把刀。
那把刀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却是太过于笨重
不过这却是他父亲留下来的刀。
刀鞘上仍然带着干枯的血迹。
直到今日,靖瑶却是也没有把它擦拭干净。
血迹是能用清水洗涤的吗?
血迹唯有用鲜血才能够完全澄澈。
年幼的靖瑶抱着父亲的刀,看到落日在河水中的倒影,竟然足足有十八个之多。
母亲指着河水中落日的倒影,告诉他说,他的父亲当年战死时,身上除了刀剑的伤痕以外,还中了整整十八箭。
靖瑶愤怒的抽出近他一人高的战刀。
对着落日在河流上的倒影猛地斩去。
却是没有注意到身后母亲露出的一抹微笑。
风声可以送来母亲的呼唤,也会送走他最后一声的叹息。
母亲死后靖瑶并不悲伤。
草原人从来都能够坦然的面对死亡。
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英灵是不会泯灭的。
他们仍将存活在每一个草原人营帐前的篝火中,无声流淌的河水中,以及草原每一寸的土地中。
而他的母亲也一定看到了自己的儿子骑在狼骑上,纵横拼杀的场景。
靖瑶朝着门外望去,在漆黑的天幕上看到了一只翱翔的雄鹰。
在雄鹰的双翼之间,则是母亲更加灿烂的笑容。
掌柜的看到靖瑶走神。
很识时务的闭上了嘴,坐在一旁静静的等着。
“是个好地方”
靖瑶喃喃的念叨了一句。
“的确是个好地方啊!不过自从那回望峰上来了一群山匪之后,这一切却是都变了”
掌柜的接着靖瑶的话说道。
靖瑶笑了笑。
他说的好地方,却是自己的故乡。
但却是让这掌柜的歪打正着,以为他在赞叹这夏彤镇。
“山匪?官府为何不出兵围剿?”
靖瑶问道。
草原虽然没有五大王域这么兴盛繁华。
但像这般的强人拦路,打家劫舍,却是极少发生。
一想到这,靖瑶却是高傲的把大厅中每一位震北王域之人都扫视了一遍。
心中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当然围剿了!可是这群山匪水性却是也极好震北王的官军围剿的时候,他们带着抢来的钱财,都躲到了水里。却是几天都没从河里露头。官军扑了个空,只得一把火烧了他们的营寨,而后做了一番官样章来抚民,就走了。”
掌柜的说道。
“这未免有些夸张人怎么可能在水里几天都不露头?那不被淹死也会被憋死!”
靖瑶说道。
却是觉得这掌柜说话,有些过于言过其词。
“客官你可能是久居内陆!却是不知道这河岸边的许多人都能够如此!就是我在年轻的时候,也能一口气扎猛子游出去个一里多!”
掌柜的说道。
靖瑶看了看他现在这般大腹便便的样子,着实是想象不到这掌柜的年轻时竟然还是位水中健儿。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河边很多人就靠着一身好水性过活来往的船只若是不慎倾覆了,他们便穿上自己做的一套水具,下去帮人打捞。”
掌柜的接着说道。
“水具?是何种模样?”
靖瑶问道。
他只见过盔甲和钢刀。
水具这个词对他来说着实新鲜。
“每个人都不同大体都是用油布做的一身不透水也没有空隙的衣服。然后嘴里叼着一根掏空的木棍,可以伸到水面上呼吸。这样就算是在水里待个几天都没事。就是撑不住肚子饿!”
掌柜的边比划边说。
说完还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所以那些山匪在官军走后又去而复返?”
靖瑶问道。
“这是当然的!他们已经上了这条道儿,发了财!哪会这么轻易放弃?去而复返之后却不光只是当山大王了就连那夏彤镇这附近的河道却是也都管了起来!”
掌柜的说道。
靖瑶听闻后点了点头。
难怪方才他去河边的时候,却是连一个船家都没有看见。
原来这水路旱路,却是都被那帮强人所垄断了。
“所以啊外来的客商再想到夏彤镇做生意,或是路过夏彤镇去往鸿州,都要被他们以各种名义刁难。甚至还私设公堂!种种名目的苛捐杂税更是不计其数久而久之,大家却是宁愿绕远路,也不贪图这近处了。夏彤镇便就如此没落了下来”
掌柜的说道。
语气里也尽是无奈。
“所以这饭菜缺盐少油,也是因为如此了?”
靖瑶问道。
“可不是嘛!就这点,还是我好不容易从外面弄来的这家店说老不老,好歹也是算个祖传。我是准备活一天,开一天。儿子和一对闺女,都跟着老婆回娘家过去了。我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反正夏彤镇的人是越来越少咯”
掌柜的说道。
说罢又喝了一杯酒,便起身准备离开。
“既然你能弄来这油盐酒水,你可是与那一伙儿强人熟识?”
靖瑶忽然开口说道。
掌柜的背对着靖瑶,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嘴角朝上勾了勾。
但待他转过身身来后,却是又满脸苦相
“哪里能说是熟识啊!那都得叫孝敬!领头的三五个人,比我的儿子也大不了几岁,我就差没叫一声爹了”
掌柜的说道。
却是带着一肚子怨气,又坐了回来。
“我明日要渡河去鸿州。”
靖瑶说道。
“这位客官,别怪我没提醒您您要是就这么去往河岸,按时根本不会有人搭理你的!”
掌柜的连连摆手说道。
靖瑶早就想到了这一层。
方才开口叫住这位掌柜的,也是因为此事。
“可是我都来了总不能再掉回头去绕远路吧?”
靖瑶说道。
他知道这位掌柜的定然是有门路。
自己如此一番,只是为了勾着他说出来。
想想也的确是憋屈
堂堂草原王庭的部公,在整个草原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怎么到了这震北王域,却还是得给一伙强人上供奉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
靖瑶身边的女子开口说道。
声音不大。
语气极轻。
“夫人好见地!的确是如此所以客官您要是没有什么准备,却还是原路返回,绕道去鸿州的好!”
掌柜的对这那女子拱了拱手说道。
只是听到他口中的夫人二字,那女子心头却是萌发了一阵悸动
她望了望靖瑶冷峻刚毅的面庞。
这阵悸动却又转眼化为苦痛。
却是她自己想得太多太远,自作多情了
人生如戏,但演的就是演的,假的就是假的。
真正的事可以搬到戏台上去唱。
但戏台上的事,又能有几件可以唱成真的?
“掌柜的所谓的准备,是准备什么?”
靖瑶察觉了身边女子的异样。
但却仍旧不动声色的问道。
“当然是”
掌柜的伸出右手,拇指在其余四指间搓了搓。
靖瑶看到这个动作,笑了笑。
掌柜的也跟着笑了。
“这准备定然是有只是这山门高远,却是无路可走啊!”
靖瑶说道。
高仁听着二人的谈话,却是只顾喝酒,毫不理会。
但靖瑶也不是个傻子。
夏彤镇如果都成了这副模样,他掌柜的还能在此站稳脚跟经营客栈酒肆,那就一定和那伙儿强人们关系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