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血染刀剑风沙里【五】(2 / 2)

边月满西山 奕辰辰 10872 字 2020-12-09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等什么?”

高仁问道。

“等出刀的时机。”

震北王山观需要说道。

“我就站在这里,纹丝未动,哪里还需要等待什么时机?”

高仁张开怀抱说道。

留在外面的两根算筹,此刻却是一手一根。

震北王上官旭尧却敏锐的发现,高仁在张开怀抱时,所有的肩膀有一寸的高低差距。

左手中的算筹,用大拇指紧紧的扣在掌心,上下各自露出些许。而他的大拇指,则因为过于用力的缘故,指甲的边缘都有些微微发白。

可是他右手中的算筹却与左边丝毫不同。

犹如提笔写字一般,被他的四根手指牢牢固定住,与地面保持一种诡异的角度。

既算不上垂直,也看不出来有多少倾斜。

至于两边耳朵上夹住的,却是正好夹在了耳朵中间,震北王上官旭尧还没有琢磨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

但若说高仁只是随性而为,震北王上官旭尧却是万万不相信的

一个人在张开双臂的时候两边的肩膀决计不会无缘无故的低一寸,更不会用两种截然不同的姿势拿着一根相同的算筹。

这一切被震北王上官旭尧看在眼里,都觉得有些过分的奇怪,以至于他久久拿捏不定,飞刀仍旧在他右手手心里。

高仁张开的双臂还没有恢复原状,他正歪着头看着震北王上官旭尧,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震北王上官旭尧忽然打了个寒战

风吹过,他顿感背后袭来一股剧烈的凉意。

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衫,竟然不知何时,被汗水全部浸透。

紧接着,他的后颈处似是有只小虫正在缓慢爬行,让他刚被风吹过的敏感的皮肤奇痒难耐。

这里当然没有小虫。

震北王又是个极为干净的人。

身上的衣衫,鞋袜,都是新换的,不会有跳蚤或虱子。

当然,一个王爷的身上,本就不会有这些东西。

那让他感觉不舒服的,其实就是一滴汗珠罢了。

这滴汗珠从他发根处生发出来,积攒大了之后,终于超过了发丝的承载极限,便顺着脖颈一路往下流去,穿过衣领与脖子间的缝隙,掉在了后背上,最终被内里的衬衣所吸收。

但方才的这一下寒战,却是给了震北王上官旭尧一种奇异的力量。

银光如流星。

从他的手中飞速窜出。

快的让人看不清踪迹。

眼睛若是捕捉不到,那就只能用心去感受。

可若是连心都感受不到。

那便只有等死的下场

震北王上官旭尧闭上了眼睛。

他的目光并没有追寻着自己的飞刀而去。

因为他的飞刀太快了!

不但对手看不见。

就连他自己也看不见!

除了出手时的那一抹银光之外,没有人能够用眼睛看到这柄飞刀的一丝踪迹。

所以他才会闭上了眼睛。

不过闭上眼睛的同时,他却打开了心门。

这无柄的飞刀和他心意相通。

天上地下,全世间,只有他一个人才能感应得到。

只是他并没有露出往常出刀后惯有的笑意。

反而眉头紧锁。

在脸上拧成了一个疙瘩。

光线昏暗的情况下,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蜘蛛趴在他的眉心中间,甚是狰狞可怖。

汗水从他的的鬓角一滴滴的留下。

有些落在了肩膀上,有些落在了衣领中,还有些则是被风吹的偏离了放下,落在了他的脚边。

震北王上官旭尧已经不记得上次自己出这么多汗是在什么时候。

酒醉后的呕吐,是最容易让人出汗的。

可他却并不喜欢喝酒。

一个连喝酒次数都屈指可数的人,醉酒对他而言是一种奢求。

除此之外,出汗的原因还有很多。

热。

紧张。

害怕。

现在的天气并不热。

还有最后些许的落日余晖,除了地面被晒了一天,温温的之外,就连风沙也开始有了凉意。

而他是震北王。

这里是震北王域的鸿洲矿场。

所以他没有任何理由去害怕,去紧张。

但若是派出了这些所有的条件,那他为何会如此的汗如雨下?

震北王上官旭尧心中正在剧烈的挣扎。

他的确是在害怕

不过他害怕的并不是这个地方,也不是对面的高仁,而是他这次竟然没有用心感受到自己的飞刀。

当飞刀脱手而出的一瞬间,除了那刹那的银光之外,这柄和他一向心意相通的飞刀便失去了任何联系。

好似从来未曾存在过,也从来未曾拥有过。

可是先前手掌中传来的感触以及双眼中看到的银光却不会骗人。

震北王个上官旭尧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感觉和视觉是错的。

汗水仍然在不停地流淌着。

双肩处的衣衫,颜色都变得有些暗沉

他想睁开眼来看个究竟,但又害怕睁开眼后面对的却是自己不能接受的结果。

眼皮开始剧烈的颤抖。

好似儿时的夏夜,听了个鬼故事后做起了噩梦一般。

只是故事毕竟是故事

众人口口相传之后,难免会添油加醋一番。

小孩子虽然害怕,但也知道那并不是真的。

就这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震北王上官旭尧的眼角已经流出了泪水。

泪水顺着脸颊滑至下颌处,又与汗水混为一体。

终于,他睁开了眼。

四下里已经开始发黑。

震北王上官旭尧用力的揉了揉眼睛。

过于用力的闭眼太久,他已分辨不清是自己看不清还是光线不够充足。

揉眼并没有让他觉得四周清晰了多少。

但高仁的身影却是好端端的站在那里。

和他出刀之前并没有任何变化。

双臂仍旧是张开的。

无论是两边肩膀的高低差,还是他手中拿算筹的姿势,亦或是耳朵上夹住的那两根,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高仁就像是个木偶一般,呆呆的渡过了震北王上官旭尧闭眼的时刻。

震北王上官旭尧的眼神急速的在他身上搜寻着自己飞刀的下落。

即便是在极度昏暗的光线中,他仍然在高仁右边的肩头处看到了一星亮点。

他出手的飞刀,正好扎在了高仁右边的肩窝里。

入肉只有二分。

轻飘飘的挂着。

随风止不住的颤动。

“你赢了。”

高仁说道。

手臂却不放下。

“你为何没有抵挡?”

震北王上官旭尧问道。

“因为我挡不住。”

高仁很是坦然的说道。

“但你却能切断我和它之间的联系,所以你定然是可以挡住亦或是躲开的!”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高仁没有解释,只是看了看插在自己肩窝里的飞刀。

插的不深,但血出的极多。

已经把他的衣裳染红了一大片。

顺着衣裳纺织的脉络,呈现出一个蛛网的行装,又像是一颗布满血色的眼球。

和先前看到的那火烧云的边缘之处一模一样。

“你早就知道会如此了,所以才不躲闪也不抵挡。”

震北王上官旭尧看着高仁衣衫上被鲜血晕染出来的图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你也没想杀我,不是吗?”

高仁反问道。

震北王上官旭尧不知给如何回答。

在出手之前,他的确是有些恻隐之心,本以为自己压制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高仁看破,并且在飞刀上表现了出来。

“它越是与你心意相通,便越会如此。你这飞刀,已经不是死物!”

高仁说道。

说罢满是欢喜的看着自己的肩窝,仿佛受伤流血与他毫无关系,插在他肩窝里的,是一件极为珍贵华美的艺术品。

“不过虽然你没有杀我,但我却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你的!”

高仁说道。

他把左手中的刀在了地下,又把胸前衣襟中的算筹全部掏出来,也丢在地下。

最后用左手把自己肩窝里的飞刀拔了出来,看着震北王上官旭尧展颜一笑,随即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自己的心口处猛地插了进去,却是一点儿都没有露在外面。

“咳咳”

高仁咳嗽着,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的整个身子弓成了一只大虾米的样子,费劲力气想要重新站直,但尝试了好几次后,却都已失败告终。

“我能感觉都这里就是你最开始瞄准的位置,现在你能感觉到了吗?”

高仁一边咳嗽着一边问答。

震北王上官旭尧眯起了眼睛。

心中那久违的和自己飞刀的联系骤然之间恢复了。

他能感觉到,若是自己摒弃了一切杂念而出手的话,无论是位置,角度,还是力度,都和高仁方才插进自己身体里的位置,角度,力度,不差分毫。

他拼命直起了身子,全身的肌肉都在因为痛苦儿剧烈的抖动着,但他还是站直了,并且挺了挺他那不大宽阔的胸膛。

飞刀还插在他的心口中。

不过距离要害稍稍偏差了些微,所以高仁还活着,还能喘气,能说话,甚至还能微笑。

“这样又是何必?”

震北王上官旭尧不忍的问道。

“这才是你原本的想法,我只是帮你完成了愿望罢了。就像我前面对你说的,希望能给那些普通人一个平等的机会而已。”

高仁说道。

他看了看地上的算筹,目光中闪烁着希翼之色。

似是想要把他们重新捡起,收好。

但很快,他便放弃了这种念头。

因为以他现在的状况,若是弯下了身子,恐怕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震北王上官旭尧双唇微张,却又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犹豫再三,叹了口气之后,扬起手,用劲气把那柄插在高仁心口处的飞刀吸了出来。

“噗”的一声。

飞刀立体。

一股粗壮的血柱飚射而出,径直喷涌到震北王上官旭尧的脚边才落地。

不过空气中却没有什么血腥味,都被风吹散了。

地面上的新鲜未干的血迹,也被蒙上了一层沙土,黯淡了下来,看上去散发着一种极为陈旧的黄。

“你说得对,我不想杀你即便是按照原定的轨迹出刀,我也不想。”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掏出一方手绢,仔仔细细的把飞刀上粘连的血肉擦干净后随后一抛,落在地上正巧盖住了那一大滩血迹。

高仁又开始咳嗽起来。

他想要说话,奈何喉头间都是淤积的血水。

故而才会被自己所呛住。

“时间还早,不用着急。”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有劲气托起散落在地的算筹,凌空悬浮在高仁面前。

“不早了不早了”

高仁收起了算筹之后摆手说道。

言毕竟是踉跄着身子,想要迈步离开。

“你要去哪里?”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找个地方睡一觉。”

高仁拼命勾起了嘴角,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是笑着的。

“失血过多,你会一睡不起的。”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那对你而言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高仁说道。

震北王上官旭尧皱了皱眉头,很显然他并没有理解高仁话中的意思。

“你不想杀我,但若是我一睡不起,这条命也就不会算在你的头上。自是一举两道,成就了你,也成就了我。”

高仁解释道。

震北王上官旭尧着实想不明白,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好成就彼此的,但高仁这么说了,他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你的同伴呢?难道你要抛弃他吗?”

震北王上官旭尧问道。

他刚对高仁有了些许的敬重,可是看到他抬腿就走的坚定,顿时又觉得这人过于冷酷到近乎没有了人性。

“你是说靖瑶?”

高仁停下了脚步反问道。

“就是那个劫夺了饷银的草原人。”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他不是我的同伴。”

高仁说道。

“最多和你我一样,也算是互相成就吧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高仁停顿了片刻,抿了抿嘴,接着说道。

喉咙里的血腥味仍然冲击着他的鼻腔,让他时时刻刻的都能闻到一股子腥咸。

“饷银究竟在哪?”

震北王上官旭尧闻到。

一切的开端,就是那批边军饷银。

眼见尘埃即将落定,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我带你寻回饷银,你可会放我离开?”

高仁问道。

“方才你要走的时候,我并没有挽留。”

震北王上官旭尧笑了笑,轻松地说道。

“虽然我想变成一棵树,但并不代表就是现在,相反的,我希望这个时间越晚越好!”

高仁说道。

随即朝着老板娘客栈旁的那一片窝棚区走去。

鲜血已经从他的胸膛蔓延到了腿脚。

高仁走在前面,每一步都在地面上印出一个有些残缺的血脚印。

由于身高的关系,他的步频不快,步幅很小。

震北王上官旭尧跟在后面只得缩着脚走路,生怕一不留声就超过了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的小心翼翼,但心里隐隐觉得,走在他前面就是一件极为不好的事情。

走了没多久,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窝棚门口站着数道人影。

他们都是靖瑶从草原带来的部下。

这些人对高仁没有任何的尊敬,靖瑶不在的时候,更不会听从他的吩咐安排。

待高仁走近之后,他们才看到后面还跟着一位陌生的面孔。

似是先前在哪里见到过,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毕竟在这矿场中除了对自己的部公靖瑶能够全然放心之外,就连高仁都有可能化为死敌。

高仁冲着领头的吹了声口哨。

只见那人刚皱起眉头,右手扶住刀柄,对着震北王怒目而视,正要问话时却忽然向后倒去。

闻声赶来的众人见状纷纷拔刀,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让自己的弯刀完整的出鞘。

“砰砰砰!”

转眼间,十几个身形壮硕,身经百战的草原人便横七竖八的躺到了一片。

他们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脸上的面色也还算是安详。

震北王上官旭尧用精神感应了一遍,发现他们却无一例外的都没有了脉搏

“饷银就在这间窝棚里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用银子铸成的。”

高仁抬手指了指说道。

神情忽然变得极度疲惫。

好似精气神一下被抽干了大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