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文坛龙虎斗【十八】(2 / 2)

边月满西山 奕辰辰 11686 字 2021-07-02

言毕,脚尖轻轻一踢,将方才踩住的长剑送还回去。

云台剑客本不想捡起。

这条命,要是方才凌夫人有心,已经不是他的了。

故而他着实不知凌夫人为何又要将剑送还回来。

李韵也皱着眉头,似是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

唯有凌夫人却是胸有成竹。

眼下,东海云台最主要的三个人都在这里。

看似是为了围杀凌夫人而来,但凌夫人将这三人束缚在在这里,反而是将他们的所有力量,都禁锢在此,对整个擎中王府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至于别的,有刘睿影带着府卫处理,应当也无大碍。

女人的事,还是由女人来了断最为妥当。

“你是欺我云台无人?”

李韵厉声说道。

“一句话,不同的人听,是不同的意思,不同心境的人听,也是不同的意思。”

凌夫人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里不是东海云台,也不是让你们来磨练心境,提升造化。此事不成,咱们都得为云台玉碎在此。”

李韵对这另外两人说道。

这下反倒是让凌夫人有些想不通

她不住的催促自己的两位部下,但她却始终无动于衷。根据凌夫人对李韵的了解,她要是如此剑走偏锋,行事异常,定然是还有其他打算。

一直静默在凌夫人身后的云台刀客,睁开了眼睛。

右臂抖动,手腕随之翻滚,刀花闪烁,让这个屋子内都顿时明亮了几分,连带着他先前颓然的精神都变得无比亢奋。

继而,手中的刀,却是一改先前的犹豫。

但让凌夫人最为惊奇是!

以她的眼力,竟是都没能看清这云台刀客是在何时出刀的!

刀出鞘。

刀法大变。

招招连绵不绝,犹似行云流水一般。

短暂挥舞了几下,全身仿佛被光幕笼罩。

李韵看到那刀,笑着点了点头。

她之所以会带着这位从未出过刀的云台部众前来中都城中,行如此要紧之事,便是知道他在刀上浸淫极为深厚。

对于天下间的所有刀法,早已融会贯通,对于其中的精妙之处,更是举重若轻。

只是他练刀,向来不出鞘。

这刀如若不出鞘,那和木棍就没有任何区别。

刀鞘是刀身与刀刃的外在,就和人不能光着身子出门,一定要穿衣服似的。

衣服为了遮人脸面,刀鞘也是一样,明晃晃的刀身直白的露出,不免让看到的人心惊。

可刀包裹在刀鞘之中,犹如人心城府,层层叠叠。

这一重重的壁垒,就是一份份的负担。

导致他已经不知道这刀就应当是出鞘的。

唯有李韵看出了他的潜力。

他和自己手中的刀一样。

刀被刀鞘包裹,人被顾虑淹没。

让刀出鞘很简单,有时不小心脱手,却是都会从刀鞘中划出来。

但让人彻底的放下顾虑却是极为困难

根深蒂固的习惯,想要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就像是冬日里,有些临近内陆的码头。

在从东海云台来中都城之前,李韵亲自带着这位云台刀客,在安东王域的海滨,寻了一处废弃的码头,呆了一天一夜。

当晚,李韵几乎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劲气,不惜伤口迸裂,让眼前脚下,方圆百里的海面,滴水成冰。

远处不断翻滚的浪,虽然奔流不惜,但只能极为无力的拍打在这厚实的坚冰上。

云台刀客不解其意,但也知道李韵此举,决计不会无的放矢。

海面凝结后,两人一夜无话,肩并肩站着,直到晨曦升起。

暖阳照在海面上,夏日的气温,热的很快。

昨晚冻得无比坚实的冰面,很快就在浪涌下,分崩离析。

李韵拍拍他的间,又指了指眼前。

云台刀客显得很是茫然

这一日一夜,耽误了行程不说,他却仍旧是一头雾水。

不过在刚才,他骤然间顿悟!

这刀鞘,不就和昨夜海面的坚冰一样?

刀鞘舒服了刀锋,坚冰束缚了浪涌,顾虑束缚了心境。

但心境如同浪涌,是永远无法被阻挡的。

虽然有时候会显得极为缓慢,但微小的力,日积月累起来,却能够带来极大的变化。

至于那晨曦幻化的暖阳,不就是李韵自己?

心境一波波的冲击,加上暖阳的照拂,顾虑迟早决堤、崩塌,手中的刀锋也迟早从刀鞘中抽出。

方才那一瞬间。

便是如此。

顾虑不存。

刀锋出鞘。

从此再无束缚。

他终究是可以一展锋芒,横扫天涯。

而经过这般酝酿、沉寂许久的刀锋,一旦出鞘,定然会爆发出极为不可思议的神采。

但无论这云台刀客的刀芒如何凌厉狠辣,却总是被凌夫人上下格挡开来。

见凌夫人反手提着剑。

剑尖垂地。

周身并无大动作。

好似绣娘刺绣般,双手点点戳戳,便使得云台刀客身子高低气起伏不断。

辗转腾挪之际,凌夫人忽然将手中剑笔直插入地面,双手握住剑柄。

劲气灌注下,剑身绷直。

凌夫人以此为着力点。

双脚从裙下踢出。

云台刀客见状,手中刀更是运转如飞,端的是有几分水火不侵之意。

不过凌夫人这一踢,却是颇有舍身的意味。

整个身子,用上了最大的气力,几乎与地面平行的踢出,径直逼向云台刀客的胸口。

云台刀客被这阵势逼迫的步步后退,一不留神,背部抵在了屋中的立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一股热流从小腹升起,他的眼前忽然变得虚幻。

如此时机,分毫差池都不可有!

云台刀客顿时有些惊慌手中的刀跟着慢了些许。

凌夫人瞅准这个时机,身形又快了几分。

双脚结结实实的踢在云台刀客的胸前。

“咔嚓”一声。

他背部抵住的立柱,出现了一道断痕。

只觉得胸口剧痛无比,却是连握刀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低头呕出一大口鲜血。

要不是在最后关头,强行用刀身撑住,此刻已然倒地不起

“刀出的挺快,可惜中看不中用!”

凌夫人摇着头说道。

云台刀客似是仍有不甘,想要直起身子,却“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还有什么后手,如果就这的话,我反倒是高估了你!”

凌夫人将长裙一甩,朝后退了两步,坐在仍然完好的椅子上。

软剑撤去了劲气,重新化作条毛虫蚯蚓,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你能这么说,反而证明你对我的了解,也就如此。”

李韵说道。

“好妹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的 高深莫测?”

凌夫人发出阵银铃般的笑声。

清脆动人,像极了刀剑相交时的声音。

“你和我从未有过交集,就算是中都查缉司或者诏狱的情报再多,也都只是干巴巴地字。若是你觉得一个人,用几页纸就能说的清楚的话,是姐姐你太单纯,还是我太幼稚?”

李韵反问道。

“嗯”

凌夫人抬起右手,将食指含在嘴里,双眼望天,当真思索起来这个问题。

“你就权且是当我太单纯吧。”

思忖了片刻,凌夫人咂吧着嘴说道。

“单纯的人死得快。”

李韵冷冷的说道。

“可单纯的人活的快乐!”

凌夫人说完后,自己不禁莞尔。

李韵却摇了摇头。

因为她根本没有感觉到凌夫人的快乐。

就算她真如自己说的那般单纯,那她也是个单纯且痛苦的人。

何况在如今这个世道,单纯、坦诚这一类的词,可并不是个多么好的意思。

单纯就是傻,坦诚便是毫无防备之心。

傻子快乐,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头脑去思考。不思考也就没有顾虑。

一个轻飘飘的人,灵魂都没有任何厚重感,当然会时时刻刻都觉得快乐。

而人若是没有防备,则会觉得这世间一切都是良善。

周身都被美好环绕,当然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可是这样的人却比傻子还要可悲、可怜

起码在李韵眼中就是如此。

“你也不快乐,何必强撑?”

李韵反问道。

“我有我自己的坚定,你却没有。”

凌夫人说道。

李韵听后当然是不屑一顾。

但她却忘记了人若是看月亮的时候,是无法关注那漫天星河的。即便是想看星星,也只能执着于其中一颗,看得太多,反而会头晕恶心

凡是都是如此。

追逐的太多,最后只能是徒劳的疲于奔命。还不如沿着一条路,径直的走下去。就算看不到晨曦,无法和清风相逢,也能让手中的刀剑永不卷刃生锈。

行走于永夜,栖身于永夜,来处即是归途。

滴水穿石看着复杂,但靠的是日复一日的积累。百川归海,李韵只见其中的壮阔,却忽略了奔腾的万里迢迢。

凌夫人稳坐,右手虚引,做出个请的手势。

李韵也不再言语。

但她却将剑夹在腋下,从袖筒中掏出那个锦盒,打开,将其中的那枚形状奇怪的丹药一口吞下。

“你”

凌夫人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呼。

“你不是问我还有无后手?这便是了!”

李韵将锦盒朝前一扔,刚好落在凌夫人的脚下。

“这不是一枚毒丹吗?”

凌夫人问道。

“是,也不是。”

李韵笑着说道。

“事已至此,不如咱们姐妹都敞亮些。这样的绕来绕去的讥讽,着实是无趣的紧。”

凌夫人说道。

“这枚丹药,是毒药不假,是良药也不假。只看你怎么用了。”

李韵疏导。

凌夫人略一思量,转眼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所在,竟是对着李韵鼓起掌来:

“好算计!好谋划!现在我倒是可以心甘情愿的承认,在这些方面,的确是不如你。”

“这丹药叫什么,我也不知。恐怕整个东海云台内,也无人知晓。不过只是个名字罢了,不用纠结,若是姐姐有兴趣,不放赐个名字?”

李韵说道。

“我读书少,堪堪能做到识断字而已取出来的名字的,大多落了俗套,配不上这绝世神丹。”

凌夫人摆了摆手说道。

“端长枝迟将这丹药给我的时候,告诉我说,单凭气味,便可毒杀三五人。要是将其捏碎开来,那气味随风而走,怕是半个中都城都难以幸免。尤其是那些没有任何武道修为的普通人,读书人们。”

李韵说道。

“那却是要多谢妹妹手下留情!”

凌夫人起身,对着李韵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

她知道李韵所言不假。

到了这个地步,丹药又被她吞入腹中,要是再用假话来诓骗,却是让她自己变得一不值。

但换个思量,倘若李韵存心同归于尽,她尽可将这丹药破碎。

只需朝空中一扬,午后的炙热与夏风,就能把其中的毒性送至中都城里,掀起一场浩劫。

夏天的日头太过于毒辣,想必是无人喜欢。可却没有人会拒绝这暖风的吹佛。

吹在脸上,刮入心中,总是能让人有别样的触动。

凌夫人也很喜欢这种感觉。

中都城南门外,有个叫做“怡然亭”的去处。

“怡然亭”不是一个亭子,而是一片野地,有条石板砌成的小路,压在土坡上去,往里走,便能看到一片滩涂。

皇朝末期的时候,这里曾是一处庙宇,凌夫人便常来此。庙里还有些干净的轩树,树下有桌席,可以乘凉歇足。

神庙中人,见到香客前来,都会泡一壶自己种的茶叶,随后坐在高坡栏杆边,眺望滩涂内的万株黄芦。

有些成堆,有些三三两两的,从中还夹杂着几棵老柳树。

唯一的缺口,有个清澈的浅水野塘,天气晴好时,总露着几块白影。

虽然旁边就是繁华的中都城,可这里却好似在红尘十丈之外。

北望是关河十万,尘雾腾腾,南望便是中都城高耸的城墙,两边还有两处高台,立在天幕之下,显得更是笔直。

凌夫人以前几乎每日里有一半的时间,每当遇到尘世烦扰的时候,都一个人跑去依然亭中,趁神庙中人不注意,悄悄钻进芦苇丛里,便可寻到许多新鲜的野水浅塘,在此徘徊个把时辰。

若是运气好,碰上了阔大的垂柳,以及水塘中有鱼虾时,那便更为灵动。

水里映青天,白云托人影,摒弃了市声喧闹,虽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但也足以删繁洗涤。

可现在的“怡然亭”没了神庙,没了老树。只是旷野上,一片苇塘,几堆野坟而已。

长芦苇的低地,水也不似以前丰沛,初秋的时候,芦苇纷纷变成了赭黄色。

芦苇叶子上,伸出的杆子有成球状的白花,这花被风一吹,就像雪花般满空乱飞,却是比柳絮更有韵味。

可惜这样的好去处,却是毁于皇朝末年的战火要是李韵当真那样做,整个中都城也会变得和“怡然亭”似的。因此方才凌夫人那一礼,却是极为真诚。

“气味是剧毒,但要是屏住呼吸,将其吞下,就能在一个时辰内,压制住身上全部的明伤暗疾,并且还能让武道修为暂时上个台阶。”

李韵坦然受了凌夫人一礼后说道。

话音刚落。

她口中便是一声呻吟

像是一对情人,在极致疯狂的深夜中极致的深情,沉沦于无尽的欲望,忘却世间一切。脑海之中只残存这唯一的念头,那边是索取不断的索取,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只渴望拥有更多,更强烈!在这沉沦中无休止的释放,感受着冲击,天与地都倒退了千万年,中心化为混沌。

劲气从李韵小腹内的阴阳二极中源源不断的生发出来,将每一个气穴、气府都充盈饱满,随后又在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中不住的游走。

一阵阵的酥麻,让李韵不住的呻吟,却是愈演愈烈。

她体内的经脉不足以承受如此巨量、浓烈的劲气,这些无处发泄的力量,你争我夺的,抢占她体内的每一寸空间。同时也让她的经脉、气穴、气府,慢慢开拓的宽阔。

待呻吟之声渐止。

李韵和凌夫人四目相对。

此刻的她,却是已然一只脚迈入了“天神耀九州”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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