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她也不能收手。
体内的不适,只有在一剑一剑的搏杀中慢慢化解。
先前的两人对峙时的气势已被打破,好在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阴阳二极,仍然运转不休。
源源不断的劲气,犹如雨季时的太上河般奔流。
丹药的药力,还在持续攀升。
李韵伸出左手,握住了右手的手腕,先要让自己的右手不再那样颤抖。
但很快,她的左手,便移到了剑柄上,却是双手持剑。
“两只手用一柄剑,我只在一个地方见到过。”
凌夫人说道。
足尖轻点,转身朝后荡去,背靠着紧闭的大门,抻了抻身子。
李韵的体内的不适越发严重起来。
这么片刻的功夫,劲气无处宣泄,连带着双唇也开始颤抖不已。
想要说话,但还未张开嘴,牙关便开始“咯咯”作响。
“为什么你的身法,现在没有任何牵绊?”
李韵废了极大的气力,才将这句话一字一顿的说个完全。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中毒啊!”
凌夫人说道。
李韵听后瞳孔猛然一缩
“不可能!东海云台的秘药,向来没有解药外传至内陆。至于这枚丹药,就连都云台内都没有解药可解!”
“我也没有解药,但你要知道这世上就是有人,她天赋异禀。有的人三五岁便可出口成章,有的人练剑月余就抵得上他人浸淫十数年。”
凌夫人说道。
“那你呢?又是何种天赋异禀?”
李韵问道。
“我?我当然就是百毒不侵。不过别问我为什么,反正从小我就可以拿毒物当点心吃。”
凌夫人回答道。
李韵顿时无言以对她知道凌夫人说的定然是戏言,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正常人,闲的无事做,去吃毒物的。
但她这次却错的很是彻底。
因为凌夫人当着如此过。
不管这事真假,总之凌夫人的确是没有中毒。
先前的样子,应当都是装出来的!
李韵觉得胸烦闷,劲气顶着血流不住的上涌,让她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挣扎中,又看到凌夫人的笑意心下更是咬定了趁机痛下杀手的决心。
再度踏一步,手中剑转刺为划。
朝着凌夫人的秀美的脖颈斩去,要让凌夫人直接横尸于此。
但凌夫人怎么可能甘心就此引颈受戮?
一位能如此受到擎中王刘景浩器重、信赖、倾慕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对这种显而易见的杀机毫无防备?
但就在这时,却变故陡生。
那个倒地不起的云台刀客,忽然将自己手中的钢刀,拼劲全身气力,朝着凌夫人掷去。
长刀不是暗器。
作为飞刀而言,过于笨重。
可这却是濒死之人,回光返照的一击。
人在死亡降临前的最后关头里,都能爆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
这一刀,显然在凌夫人的预料之外。
她急忙转身,但手中剑,却牢牢护在胸前,以此抵挡李韵斩来的剑气。
颠毫间,凌夫人根本无法周全。
鼻腔中涌进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低头一看,那刀客的刀,将她左边的腰身,划出一道刀痕。
虽然只伤到了皮肉,但终究是流了血
李韵也没有想到,那云台刀客竟是可以给自己带来意外之喜。
回头一看,他仍旧梗着脖子,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凌夫人。
右臂纵伸,还保持着刚才将长刀掷出的样子。
“你可以瞑目了。”
李韵说道。
云台刀客听后,良久,才缓缓放下手臂。
还未来得及闭上眼睛,却就已然断了气
先前凌夫人那舍身一踢,正中他的胸膛。
却是将他胸前的骨头,全部踢断
断裂的骨瓷,朝内插入。
插进了他的心脏,和肺部
每一次呼吸和脉搏的跳动,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可他却坚挺着,每次吸气都比前一次要深,要长!
为的就是能够最后再出刀一次。
一个在东海云台中,风雨无阻,对海练刀的人,终于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出了刀。
凌夫人神情复杂的看着云台刀客的尸体。
他终究是让刀彻底脱开了刀鞘的束缚,也让自己彻底放下了纠葛。
在认为最妥当的时机,出了最有价值的一刀。
只是这一刀的代价着实太高
反观李韵,却是一脸的得意。
在她眼中,这些不过是为了完成目的工具罢了,好在这此,还算是体现了出些许的价值,伤到了凌夫人。
李韵貌似赢了。
但其实她输得更加惨烈。
这般强烈的求胜心,使她对生命模式,对人性泯灭,却是卑鄙无知。
凌夫人中了一刀,血流滚滚,似乎是输了,但又胜得异常彻底。
她对这云台刀客的尸体,微微躬身。
敬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对于自己信念的坚守,却是心怀仁德。
输赢二字,不知弄倒了多少人,也不知论败了多少名不副实
说到底,还是为了“功利”二字。
赢者若是只图一时之名,而不择手段,便会像李韵这样,变得痴顽。但倘若那败者要是心存大义高远,知何时该勇退,或因心存仁而认败,才是真英雄。
像凌夫人和李韵,一个为了求胜而罔顾他人生死,一个顾念性命可贵而心存宽仁。
即便最后李韵侥幸赢了一剑,那背后的肮脏,最终也会腐蚀这些虚幻。
“现在就算你没有中毒,这刀伤也并”
李韵话还未说完。
她与凌夫人之间的空间,突然出现了一阵扭曲,两人都被这股幽深,拉扯入其中。
凌夫人回过神来,李韵正肩并肩的站在她身旁。
本能的拉开一段距离后,两人的精神被旁边一座极为古老门楼所吸引。
门口上面镶嵌着无数打磨的极为光亮的黑色石舔狗,填满了坑坑点点。
看得出,这门楼已是饱经沧桑,因为它细致的边角已经走样,只有大概的轮廓,还被磨得凹进去些许,里面有三成左右的积水。
门楼两边的墙坑洼的墙壁上,忽然出现了无数人影,他们身上披的粗布缝制的简陋衣衫,小心翼翼从那些坑洼中,想要扣出一块打磨过的,黑色的石头。
但显然,他们的气力不足,手指一次次在石头上扣着,但那些石头却无动于衷但他们仍旧这样不断的重复,直到指甲断裂,指尖磨破,还不愿停下。
这简单的动作,也许他们自己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凌夫人和李韵看在眼里,却觉得这是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那些石头经受不住,被这些人们硬生生的从坑洼里抠出来,空荡荡的坑洼,连在一起,像是道深沟。
好像是青楼门口天天被马车车轮磕撞的驻马石,上面总会留下许多纵横交叉的沟壑印记。
凌夫人和李韵对视了一眼。
她们不知这是何方,也不知是怎么来到了这里。
不过两人还是极为有默契的,暂时放下了彼此的搏杀。
毕竟在这不确定的环境中,携手摸清情况,才是当下的头等大事。
门并未关死,中间的缝隙,足以让两人并肩进入。
可是她们俩,既不愿意并肩进入,也不愿意另一人走在自己身后。
但环顾四周,却是又无其他出路。
凌夫人左手扶着腰处的刀伤,右手将软剑重新盘好,瞥了李韵一眼,率先走了进去。
进门的刹那,李韵手中的剑微微抬起,但最终还是放弃了紧跟着凌夫人,也走进门内。
门楼里面,是一处荒地。
荒地的尽头,却还耸立着一处一模一样的门楼。
步入荒地后,两人才发现,这根本不是荒地而是坟地!
脚边随处可见一半掩埋于泥土下,一半暴露在外的尸骨,以及无数断裂开来,因当时用极为高贵的宝石黄金装点过的墓碑。
凌夫人使劲跺了跺脚,这土地很硬,但发出的闷响却又不似泥土的声音,反而像是有人为了什么特殊的时间,而提前铺了层厚厚的模板。
随着光阴推移,木板被风化的砂石淹没,让这里变得更加荒芜。
可就在方才凌夫人跺脚的位置,这片墓地,乃至其中的墓碑、尸骨和其下的模板,已经失去了曾经极为坚硬的质地。
岁月食指变得酥酥软,往后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剥了壳的糖炒栗子上一般。
走到一把,地面上有道隆起,棱角分明。
冒出挂起一阵风沙,卷走了一块上面印着诡异符号的墓碑最偏,接着又让其滚落,最终掉落在另一个相对完好的墓碑上,摔得粉碎。
两人小心翼翼的走过,接着步入了第二道门楼,却是间极为宽大的屋子
空空荡荡,叫屋子未免有些不恰当。
四面应当是窗户的位置,没有窗框,也没有窗棂。
只要外面稍有阳光,便能闪耀光彩,尽管外面天色阴沉,但这里面却是光辉灿烂。
正中央有个琉璃屏风,上面画着个顶天立地的人,只不过这人没有血肉,只是一副白骨架子。
屏风前面放着张小几,摆着一包用油纸和丝线捆扎好的点心
突然。一道光芒倏然闪过。
凌夫人和李韵同时看到了一团跃跃蹿动、瑰丽无比的烈火。
顷刻间那面琉璃屏风中,迸射出类似孔雀尾羽那般变化多端的幽光,接着其中那顶天立地的骷髅架子,颤巍巍的动了起来。
光照在两人身上,没有任何温度,反而如同一丝丝亮晶晶的细雨,从空洞的窗户照射出去,将另一个门楼中的昏暗,都映照得五光十色。
擎中王府内,“先贤祭”已经结束。
擎中王刘景浩和狄纬泰以及徐斯伯有说有笑的,脱下身上方才祭祀时穿的衣服。
“凌”
“先贤祭”结束,众人都得沐浴更衣一番,这是千人留下来的规矩,这么多年都是遵守不误。
擎中王刘景浩想让凌夫人吩咐府内准备些点心、果品等,供给一众宾客沐浴后食用。
但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林凌夫人的身影,刚想唤出声,才刚说出了个姓氏,却就被擎中王府内,府卫指挥使打断。
他在擎中王刘景浩身旁耳语一番,令其脸色骤变
匆匆和狄纬泰与徐斯伯告罪一声,便跟着府卫指挥使,朝内府军器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