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了。”
钟寒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又问她:“你那百宝袋里,有没有地冥花?”
灵芊儿将手伸进袋中,拿出一朵黑色的花来,看都没看就扔给了钟寒。
钟寒果真没有继续烦她,拿着地冥花坐在火堆前,想着银发小女孩,分不清是梦还是她真的来过,心里万分苦恼。
灵芊儿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将染血的裙子仔细叠好,其他衣物则扔到火堆里烧了。
钟寒忍不住问道:“你留那脏裙子干什么?”
灵芊儿没理他,披上狐裘抱着裙子走向了门口,钟寒急了,追上去拦在她身前说道:“你要去哪?谁准你走了?”
灵芊儿黯然道:“埋东西。”
“这是要给孩子立个衣冠冢吗?”钟寒心道。
他将结界打开,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天空暗沉,伸手可触。
没有风,雪花轻飘飘地落下,周遭一切皆被白雪覆盖。
天地浑然一色,万物寂静无声。
两人一前一后在雪地上留下了两行浅浅的脚印。
灵芊儿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几棵翠绿的松柏,她放下裙子,从百宝袋中翻出一把锄头,在树下刨了起来……
这天寒地冻的,刨了几下,土一点儿没松,灵芊儿拿出一张烈火符,刚要扔地上,就被钟寒一把抢走了。
钟寒啧道:“你这一道符下去,这几棵树都要化成灰了。”
钟寒夺过锄头,在树下刨着,不一会儿就刨出个不深不浅的坑来,灵芊儿又从百宝袋中取出了自己的右手,钟寒一见,捂着心口道:“哎呦我的妈,你留这玩意干什么?”
灵芊儿将染血的裙子和右手小心翼翼地放进坑内,夺过锄头,将土填回。
钟寒见她站在树下发呆,狐裘的帽子也不戴,雪在头顶都落了一层,便拉着她往回走。
灵芊儿一下子甩开了他的手,仿佛碰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钟寒强行将她打横抱起:“我知道你现在恨我,可你以后总会原谅我的,何必现在给自己找气生呢?”
灵芊儿愤愤地呼了口气,将帽子戴上,遮住了自己的脸。
回到庙里,钟寒将她放在火堆旁,脱去了她的狐裘,搓着她的双臂,心疼道:“是不是冻坏了?”
灵芊儿厌烦地推开了他,盯着火堆说道:“我不会原谅你,这辈子都不原谅。不管是肃雍阁,还是妖界,哪怕是天忞寺,都比待在你身边好。当初我不从千草堂偷偷溜走就好了,我就能安安静静地死在熙沅哥哥身边,不会去了荣国,也不会遇见你,更不会失去了孩子。”
灵芊儿捂着脸抽噎……
孩子对于母亲而言,是多么重要的存在,钟寒从来没有考虑过,他唯一想的就是灵芊儿不必受到伤害。
可是失去孩子的痛,本身就是巨大的伤害,远超一切。
钟寒将地冥花碾碎,化在水杯里,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冲过去强行灌下,一切就都结束了,可身体却僵硬地坐在原地没有行动。
“爹,你不喜欢我?”
“来,抱一抱!”
钟寒恨自己,就算是在梦里,也应该抱抱她的。
灵芊儿用袖口蹭了蹭鼻子,声音小得像蚊子:“咱俩的缘分就到这儿了,你别逼我跟你回去,互相折磨,何必呢?”
钟寒见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问道:“摆脱了我,你打算寻死去吗?我好容易给你的隐毒解了,你这就不要活了?看来我那顿鞭子是白挨了。”
灵芊儿想起钟寒在天牢里遭受的虐待,到现在还会心疼,小拳头紧紧握着。这种爱恨交织的感觉让她万分痛苦,只想通过死亡来了结这一切。
钟寒道:“怎么说我也救了你,你这条命现在是我的。”
“我还你救命之恩就是了。”
灵芊儿突然将一样东西扔了过来,钟寒敏捷地接住了,正眼一看,竟是凌云扇。
“哼哼……”
钟寒一直认为他这么做是为了灵芊儿好,可是万万没想到,对方不但不领情,还这般决绝,连闻人箛给她的凌云扇都能舍弃了,就为了与他划清界限。
灵芊儿没有注意到钟寒的眼神已经起了变化,继续说道:“你一直想要的,如今给了你,我们彻底……”
钟寒瞬间移到她身边,揪着她的衣领大力将她拎起。
钟寒表面波澜不惊,可眼中却透着彻骨的寒意,灵芊儿第一次见钟寒以这样的眼神看向自己,这分明是杀戮的眼神。
钟寒冷冷地问道:“我们彻底怎样?”
“彻底断了,再无瓜葛、两不相欠、形同陌路、恩断义绝、一刀两断、劳燕分飞、分道扬……”
灵芊儿一口气说了很多,每一个字都等于在钟寒的怒火上添了把柴。
钟寒一拳打在了她的脸上,灵芊儿整个人向后飞去,后背撞在了柱子上,接着重重落了地。
小雪变成了暴雪,凛冽的寒风无情地捶打着破旧的门窗,风呼呼地叫,门窗嘎哒嘎哒地响,庙门终于顶不住了,像是被人一脚踹开似的……
涌进来的寒风吹散了地上的火堆,几根带火苗的树枝一路翻滚到了供桌下面。
这股夹带着碎雪的冷风吹走了钟寒的火气,也带走了灵芊儿身上最后的一点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