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羽田大树登高远眺,却发现自家的轮船不见了。原本停泊在达摩山的外海,距离海岛不超过一千米。
叶克难却没闲着,马不停蹄去了舍身崖,确认墓道口已完全被乱石掩埋。除非动用大型机械,或由工兵的炸药爆破。如果人工挖掘,恐怕要像五百年前,为建文帝修造地宫一样,耗费不知多少年光阴。
欧阳安娜承诺,她将在一个月内重修无常庵,又能像过去那样掩盖墓道口了。
还有一条道路如果从海底深潭潜入藏宝窟如何呢秦北洋说,现在再让他跳下去,第一在暗礁丛生的海底,自己未必能活着上来;第二他也找不到那个洞口,除非九色带路。
接下来,就是处理小木的问题了。
安娜已有安排,她和齐远山一起押解小木,前往岛屿南侧的半山腰。半道上,欧阳安娜也叫上了海女。小木被绑上蒙眼布,一路上,他的哀求连连:“不要杀我我不会做出对不起你们的事。”
“监狱”是个天然山洞,直接面朝大海,四面荒无人烟,仅有一条绝险的盘山小道可通。当年海盗以此洞关押重要的海难幸存者,用以勒索赎金。
山洞内有个深深的地窖,上面盖着铁网格,犹如天牢,断无逃跑的可能。小木惨叫着被塞进去。
欧阳安娜关照海女,每天来送饭即可,但绝不要跟他说话,也不要把这秘密泄露给岛上任何人。如果他反抗,或者想要逃跑,就杀了他。
“对我来说,杀人像杀鱼一样容易”二十岁的海女,随身携带一把锋利的鱼刀,在海底潜水经常会遭遇意外,比如被海藻缠住腿,遇到吃人的鲨鱼和大章鱼,这把刀都能帮她化险为夷,“可他究竟是什么人”
“杀害我爹的凶手们的同伙”
海女立刻掏出刀子:“我现在就宰了他,为两个孩子的爹报仇”
“不,还有三个刺客没抓到,我们留着他的贱命,是为了抓到那三个更重要的恶人。”
“嗯,我听你的。”
离开山洞的路上,齐远山冷冷地说:“你们都是妇人之仁”
午饭后,看到众人在山顶集合,叶克难已完成任务,决定立即回京。他会向警察总监与内务总长述职,就说十年前失踪的庚子赔款百万白银,确系因为海难葬身大海。达摩山附近海水极深,有如万丈深渊,五十年内,绝无打捞出水的可能。
秦北洋、齐远山、欧阳安娜、羽田大树几人同行,加上九色与十四岁的阿幽,以及在舍身崖上被救下的那对童男童女。他们还得带上重新包装过的三千两白银。
安娜找到达摩山上最大的渔船,载重量在一千石左右,每月都会装着渔货海产去上海或宁波贩卖,运回粮食与种种生活必需品。渔船上有五六名艄公,掌舵升帆,准备起航。
第七十章 东海夜航船
海上吹起猛烈的西北风,掀起黑色的惊涛骇浪,这一程得要逆风而行了。
渔船不宜远航,到上海已属极限。经过大家商议,决定在沪郊秘密登陆,避开上海市区与公共租界,以免招惹悬赏通缉秦北洋与齐远山的巡捕房或青帮。按照计划,两个少年一刻都不能停留,将立即从陆路赶赴北京。
夜航船。
艄公们煮了鱼头汤,喝着祛寒的烧酒,津津乐道于少年屠龙英雄,足够对儿孙们吹一辈子。
童男童女难得吃了顿饱饭,依偎在齐远山怀里入睡。
十四岁的阿幽,遥望船舱外锅底般的黑夜,听羽田大树说海上航行的故事。经营汽轮来往于中日之间,是羽田家族的老本行。日本人长吁短叹:“那艘轮船怎么不见了”
夜深了,众人睡去。
化作大狗的九色,踽踽独行到船头,看着被切开的滚滚海浪,无声呜咽。
秦北洋出现在它身后,抱着赤色鬃毛问:“喂你莫非是在思念某个人”
九色颔首,双眼眨了又眨。
“思念你的墓主人唐朝小皇子”小镇墓兽将头埋入秦北洋怀里,像条失魂落魄的丧家犬,而他心口的玉坠子温热起来,“我会帮你找到他的”“喂,达摩山伯爵,你在干吗”
欧阳安娜凑过来,差点把秦北洋惊得坠下海里。接着是名侦探叶克难。他们一起听着帆樯鼓动之声,长衫猎猎作响。
三人一兽,聚在船头,秦北洋提出憋了一昼夜的问题:“叶探长,达摩山带出来的三千两白银,该怎么办”
“考你一个数学题当前通用的袁大头银圆,价值相当于白银七钱二分。三千两白银,相当于多少银圆”
秦北洋脑中略一换算,当年在天津的德国学校读书时,数学可是强项:“4166元6角6分6厘还除不尽呢”
“你可知我的薪俸是多少”叶克难紧了紧羊毛围脖,“月薪一百银圆。”
“这笔巨款,相当于你三年多的薪俸。”
“我是北洋政府的公职人员,若是在北方农村,足够大户人家几十年的开销。”
欧阳安娜禁不住插了一句:“在上海可以买下公共租界的一个小石库门叶探长,难道把这笔钱私分了吗”
“你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了安娜,我说过,虽说百万白银属于秦北洋,但由你负责看管保护。要知道,白银放在山洞里,永远还是白银,虽然不会贬值,但也未必增值。国际市场上的银价,有时涨来有时跌,谁都难以捉摸。”
“是啊,我爹也说过,白银藏在家里是下下策,存进外国银行是下策,投资办厂是中策,购买古董升值是上策,而在上海租界买入房子与地产则是上上策。”
刚说起父亲,欧阳安娜又黯然失声了。
“欧阳先生是当世枭雄,必然明白这些道理。北洋,安娜,若是我们能从一百万两白银中,定期拿出一部分,用于稳健投资,就能源源不断产生更多收益。”
“钱生钱,利滚利”
叶克难笑着摇头:“那是高利贷,我们不干这种缺德事,何况那个风险也大。我说的稳健投资,首先是房地产,然后是黄金、古董,甚至英美两国的公债。还有值得信任的企业家,像南通的张謇先生。”
“可我们都不是生意场上的人。”秦北洋挠挠头说,“我对玩钱一窍不通。”
“不错,你俩也还年轻,可以把这笔白银财富基金,存入瑞士私人银行,委托代管进行投资。瑞士有银行保密制度,每笔款项进出,账户里到底有多少钱,外人绝不会知道。哪怕我们百年之后,秦北洋的子孙后代,只要有取款凭证,也可以从银行中把钱取出来。说不定到那时候,实际价值已增长了十倍不止。”
“我明白了,上海是中国的金融中心,就有瑞士私人银行的支行,我爹跟他们打过交道。我会请瑞士人代管这支白银基金。”这些天经历种种天崩地裂的变故,安娜仿佛瞬间长大,不再是教会学校的女中学生,“至于这笔投资的名字嘛,就叫作达摩山伯爵基金”
北风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