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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 蔡骏 6373 字 2019-03-23

娜可是面如灰土,难道在炸山窃取宝藏吗

他俩刚下山坡,只见靠近大海的乱石丛中,升起一阵烟尘,竟被炸出一个大洞。几个浑身沾满灰土的人影,跌跌撞撞地冲出来。

安娜刚想冲过去,却被叶克难住,两人躲藏巨石背后,先看清楚那些是什么人

清晨的太阳下,有人跪在地上咳嗽,还有人仰面躺下深呼吸,更有人四处查看地形。

最后,是个十五岁的少女,粗黑的辫子闪闪发光,把脸和头发埋到海水里清洗。

阿幽。

还有右脸刀疤的刺客,体壮如牛的刺客,浓黑胡子的老刺客叶克难认出了这些人,脑中浮现九年前,天津徳租界灭门案,那个暮春血腥的夜晚。

掏出左轮手枪,瞄准咳嗽的老刺客。叶克难是名侦探,也是神枪手,在北京警察厅打靶训练,向来名列前茅。三点一线,对准后脑勺,只要扣下扳机,就像打碎一颗西瓜

阿幽蹲在礁石上,全身湿透,黑亮辫子解开,瀑布般披散,落着一滴滴海水,洗去满身尘埃。

忽然,她感受到了背后的杀意。

五岁那年,“老爹”抱着她说:“阿幽这孩子,不同寻常人,她能感到我们所感受不到的东西,能从风里看到影子,从水里听到声音,从石头里嗅到气味”

“老爹”

阿幽随手抓起一枚石头子儿,砸中“老爹”的脑袋。

一颗子弹,飞旋出叶克难的左轮手枪,却擦着老刺客的后脑勺飞过。刺客们静如处子动如脱兔,阿海与脱欢各自寻觅岩石躲藏。唯独阿幽,披散湿漉漉的头发,像只从水里钻出来的海兽,面对山坡上的巨石。

阿幽不再是十五岁的小姑娘,眼神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元帅,名副其实的刺客们的主人。

一天前,她率领阿海、脱欢以及“老爹”,来到达摩山寻找盗墓贼小木。有个小寡妇禁不住利诱,为他们带路到囚禁小木的山洞。谁曾料到,小木看似唯唯诺诺,却看穿了刺客们的计谋,突然按下机关,让所有人坠入陷阱。

刺客们都有轻功,骨头没有摔断。他们累计杀过的人数以千计,却要死在一个小毛贼手里。但他们身上除了匕首,还有手枪和炸药。时代不同了,冷兵器已谢幕退场。辛亥年的革命党,没几个会用刀剑,倒是善于扔炸弹。再伟大的刺客,若不顺应时代,便会被时代淘汰就像在欧洲战场上,举起马刀冲向马克沁机关枪与铁丝网的骑兵们。

他们发觉此洞巨大,盘根错节,地下布满枯骨。走了一整晚才到尽头,闻到海水的咸味,必然靠近海岸。阿海会操作炸药,既聪明亦小心,慢慢琢磨半天,稍有差池就会炸死自己。刺客们远远退到坚固所在,在地下挖洞形成避难所,然后点燃引线。

一声巨响,炸开石壁,露出一线天光,竟已是次日清晨。

刺客们庆幸还能重见东海上的太阳。

阿幽已隐约猜出,躲在山坡上袭击他们的人,不可能是岛民,他们已被吓破了胆,也不是小木。必是刚刚上岛,并知道山洞的秘密,还对刺客们恨之入骨

“安娜”阿幽对着山上高喊,丝毫不惧怕被子弹击穿脑壳,“叶探长”

风吹起她的头发,背后是汹涌的东海,那气场让人不寒而栗。

躲在巨石背后的安娜,抓着叶克难的胳膊:“不要开枪”

“这小妮子,怎地如此聪慧”叶克难也赞叹道,“可惜没走正道。”

安娜也探出脑袋,挥了挥手:“阿幽妹妹”

“对不起安娜姐姐,现在我无法给你解释,但你也无法杀死我们除非同归于尽。”

阿幽说得没错,他们有四个人,三支手枪,不止四把匕首。

不知如何作答安娜低头看叶克难,他皱起浓眉思虑片刻,虽然做梦都想抓获这些刺客,但眼前形势不见得有利。若是刺客那么容易抓,也不会牺牲如此多的生命。他是探长,不是亡命徒,也不是一心复仇的秦北洋,不会拿自己和安娜的生命做赌注。

“好吧,停战。”

叶克难做出一个艰难决定。欧阳安娜看着对面的杀父仇人,理智占了上风,这半年来的生死经历,已让她成熟了百倍。

“阿幽妹妹你们走吧,这辈子都不要再来达摩山”

这一回,阿幽与躲在岩石背后的老刺客做了眼神交换,点头道:“我答应”

刺客们悄无声息地依托海岸线的乱石,向着渔港匍匐摸索前进。光天化日之下,竟没有给山坡上的叶克难以偷袭的机会,可见这些人的隐蔽能力有多强。

唯独阿幽,大摇大摆地走在海边,洗净的长发被海风吹起,仿佛迎风生长的野草。

欧阳安娜目送她离去,心里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诉说半年来,日日夜夜,这两个女孩相依为命,抵足而眠,情同姐妹,难道都是假的难道自己是被刺客利用的傻瓜

“跟上”

叶克难提醒一句,他和安娜沿着山坡跟踪,看到刺客们来到渔港。

阿海、脱欢与老爹又抢夺一艘渔船,扬帆起航。阿幽最后上船,回头对着山坡高喊:“安娜姐姐,小木逃跑了,务必当心这个人,一辈子都要当心”

安娜与叶克难听得真切。渔船载着刺客们远去,成为消失在东海上的孤帆远影。

“务必当心小木”

“嗯,我们小瞧了这个人。”叶克难又转向达摩山东侧的舍身崖,“去看看宝藏吧。”

惟独欧阳安娜记得藏宝窟入口,名侦探给自己绑上蒙眼布,方才进入地道。

舍身崖下的洞窟。谢天谢地,百万白银都在。之前已运出一部分,剩下一分未少。

安娜与叶克难分批运出白银,登上蒸汽船回上海,存入瑞士私人银行的“达摩山伯爵基金”。

她准备在上海再买一百套房子。

而一百万两白银真正的主人,正在渡过茫茫的东海。

第五十二章 东渡

中华民国七年,日本大正七年,西历1918年,六月。

七天前,天津大沽口,秦北洋看到一条黑色巨鲸,劈开渤海上的滚滚波涛。他从船头跑到船尾,遥望亚洲大陆,一轮金色落日流着血,缓缓沉入华北平原的荒烟深处。

十八岁的秦北洋,一千二百岁的九色,吹着夹杂砂砾的燥热西风。再回首,沧海茫茫,这是一千七百年前曹操“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奇观。

人生从白鹿原唐朝大墓起,到天津德租界,再到西陵地宫,周游帝都与魔都,此番竟要远渡日本,告别赤县神州故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还欠两句,未到悲壮时刻,不宜早早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