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啧啧惊叹:“真是无法无天随便什么楼都能烧,赵家的楼谁敢烧啊”
“听说章宗祥化装成日本人逃跑,结果被学生们痛打了一顿。”
“虽说这个曹汝霖,乃是新交通系的首领,日本人的狗腿子,可学生们烧人私宅,这可就违法过火了呦”
顾维钧站起来踱了两步,看着巴黎的晴空问:“今天是几月几号”
“五月四日”
身为翻译实习生的欧阳安娜,只有在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时才敢说话。
“好日子”
顾维钧击掌叫好,这位最年轻的全权代表,独自离开,抛下一屋子愕然的外交官们。
欧阳安娜与小郡王紧跟出去。顾维钧眺望凡尔赛宫,本次巴黎和会,各国代表团都住在这附近,为方便跟英美法三巨头,尤其是东道主打交道。
“顾公使,通过外交途径解决山东问题还有没有可能”
安娜直爽地提出问题,顾维钧颇有些无奈:“巴黎和会有五大战胜国:英、法、美、日、意,各有五个席位。决定权在英法美三巨头手中。第二等是享有局部利益的战胜国,比利时、南斯拉夫、罗马尼亚、希腊以及中国,只能讨论与本国相关议题。很不幸,中国仅有两名代表席位。第三等是与德、奥断交的国家。第四等是中立国和新独立国家,只在五强邀请下才能出席会议。小国和弱国,只是大国的玩具和装饰品罢了。这是二十世纪的黑暗丛林法则。”
一旁的小郡王也泄气了:“这样的大会,我们中国干嘛要来参加呢”
“虽说弱国无外交,但对我们来说,难道要靠军事来争取国权吗战场上得不到的,通过外交谈判得到,不比流血牺牲更划算通过大国间的矛盾,就能在夹缝中生存。所以说,外交官对于弱国更重要啊”顾维钧面对凡尔赛的落日,“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们也不能放弃该吃晚饭了”
安娜跟小郡王以及工作人员们一起用餐,大家都知道今天的会议,气氛沉闷严肃。
有人边吃边说:“我们代表团里是不是出了内奸把所有消息秘密传回国内,才引发了今天在北京的游行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
“住在旅馆地下室的那个小子,听说是北洋政府的特级通缉犯,去年绑架过小徐将军。这种人应该立即押送遣返国内,或者交给法国警方看管。”
欧阳安娜突然发飙,失态地冲出餐厅,回头看到小郡王,柔声道:“你能陪我出去吗”
“今晚”穿着西装的贵公子耸耸肩,“外面局势很乱,到处都是士兵,你确定要冒险出去但作为一个绅士,我很乐意陪伴美丽的姑娘,漫步于凡尔赛的夜色。”
小郡王拍拍口袋,藏着一支左轮手枪,抬起胳膊,准备让安娜挽着出门。她却用手套狠狠抽了他的脑袋:“想得美我是要去找秦北洋”
“哎呦,安娜小姐,早点说嘛北洋也是我的兄弟,我们一起在北京的八大”刚想说在八大胡同喝过酒,小郡王赶紧打住,“对了,他又惹了什么弥天大祸”
“不,他拯救了巴黎。”
安娜说的是秦北洋在卢浮宫前制伏了四翼天使镇墓兽。
晚上八点,小郡王给她披上外套,两人正欲走出旅馆,楼上响起一声惨叫安娜听着竟有些熟悉。
整栋楼嘈杂起来,小郡王摇摇头:“上去看看就这么溜出去,恐怕不太好。”
安娜跟他上楼,挤开围观的人群。楼梯转角的储物间门口,躺着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没人胆敢靠近,陆徵祥也在胸口画着十字。死者是外交总长的一等秘书,脖子被利器割开,气管几乎暴露在外,跟在纽约曼哈顿的杰弗逊大饭店的凶案如出一辙
欧阳安娜抚了抚裙摆,半蹲下来,冷静地看着被割喉的尸体说
“那些人也到巴黎了”
一刻钟后,巴黎警察局的让沙维尔警长赶到中国代表团。
他是个四十五岁的中年男人,身长在一米八左右,有一张冷酷无情的面孔。两颊留着鬓角,上唇刮得颇为干净,黑西装里藏着手枪,领带永远不会歪斜一厘米。沙维尔的祖辈就在内政部当差,爷爷的爷爷是个大警探,在1832年的巴黎起义中投河自尽。
凡尔赛的黑夜,他瞪着通红的双眼,来到被警察团团包围的吕特蒂旅馆。这是中国代表团的驻地。沙维尔向中国外交总长陆徵祥鞠躬行礼,走到二楼查看尸体。不用法医检验,警长一眼就能判断,死者是被匕首割喉而死。凶手也许已经逃跑,也许还在这栋房子里。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踏出大门一步,挨个接受警方询问。
第七章 巴黎刺客
“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有人说,在五月四日这个特殊日子,外交总长的一等秘书被刺,也许跟中国代表团内部矛盾有关。北洋政府本不想让南方军政府参与巴黎和会,但受到美国压力,才任命王正廷为广州方面的代表。到了巴黎,中国只有可怜的两个席位,带着全权代表头衔而来的有五人,僧多粥少,各位代表面和心不合。吕特蒂旅馆,犹如错综复杂的中国官场。官方代表团外,还有民间观察团,梁启超的声望卓著,常带来场外压力。
欧阳安娜推开阻拦的法国警察,来到旅馆门厅,找到正在抽烟的让沙维尔说:“警长先生,我知道凶手是谁”
面对十九岁的姑娘,沙维尔不像普通法国男人那般轻佻,面色沉静地问道:“小姐,您看到凶手的脸了”
“没有,但我知道,凶手用匕首行凶,那是一把锋利的武器,有象牙雕刻的刀柄,镶嵌着螺钿图案。”
她又费劲地用法语解释说明叫“螺钿”。
“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凶手来自一个刺客组织。半个月前,他们在纽约刺杀了中国第二批代表团的老团长,为了窃取中国外交部的档案箱。用匕首割喉,是这些刺客的一贯手法,他们在中国至少这样杀死过五十个人”安娜的眼眶发红,“被害人中也包括我的父亲如果您不相信,请给上海的法租界发一份电报。在上海的法国侨民,对以上暴行无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