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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 蔡骏 6291 字 2019-03-23

“哥,你看天色快要暗了,弟已包下二马路的楼外楼,请赏光移步”

“抱歉啊,少帅,秦北洋只是凡夫俗子一个,今日来到跑马厅,只为找回被盗走的爱驹,绝无出风头之意,恕不能奉陪。”

他刚一转头,就明白走不掉了,四周全是武装侍从,这简直不是邀请,而是绑架了。

“休得无礼”小六子斥退了左右,“哥,愿意交弟这个朋友否”

秦北洋犹豫再三,只见主席台下,老金、中山、李隆盛、小郡王、钱科、卡普罗尼正在等着他。

不愿连累这些兄弟们,秦北洋挥挥手说:“诸位,今晚我晚点回去老金,拜托你把幽神带回客栈,单独一个马厩,好生照看”

“主人多保重”

老金还是一副英式管家的派头,将手杖“斯迪克”扔到秦北洋的手中。李隆盛用眼神示意他要小心。

看到老金等人牵着汗血马离开跑马厅,秦北洋今日的任务完成,晚上还得赴龙潭虎穴。

他又推说自己穿着骑手服,得下去换衣服,其实是想悄悄开溜。没想到小六子的侍从们,已将秦北洋换下的西装、西裤、礼帽一套行头都送来了。无奈钻进主席台后的更衣室,少顷出来,变回了翩翩贵公子。

秦北洋跟一身戎装的小六子站一块儿,一个高大却羞怯,一个瘦小却霸气,正青春的好年纪,天造地设并反串的一对儿。

刚要下看台,秦北洋回头看到小镇墓兽九色,便向小六子祈求:“少帅,这条英国獒犬,乃是北洋心爱之物,价值虽不能与汗血马比拟,在我心中却比名马更珍贵,平日寸步不离左右。实不相瞒,我俩晚上就寝都得抱在一起,请允许我带它赴宴”

“哈哈哈哥,你可是标准的纨绔子弟,声色犬马呢想必每晚除了名马与名犬,必定还有名美人相伴我喜欢”

秦北洋被大队人马簇拥着走出跑马厅,前后都是武装扈从与马弁,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此刻,他的心头万分懊恼,右手指在左手掌心反复写两个字

藏拙

不止一个人说过秦北洋,虽才智过人,但本性拙,惟其如此,更须藏拙。

上海跑马厅是什么地方王公将相的名利场,上流社会的销金窟,赌徒浪子的断魂坡。秦北洋一心想着抢回幽神,却忘了“藏拙”的警言,居然驾驭汗血马,意外夺得赛马“贺岁杯”冠军,一夜之间,成为万众瞩目之人物。与其说是展露自己勇武超群的优点,倒不如说是泄露了本应好好保护的秘密。

秦北洋是太白山的主人,刺客联盟阿萨辛的继承人,务必终生隐藏在茫茫人海之中,凡事皆由他人出头即可,切不可争强好胜擅露神器,更不能鲜衣怒马鹤立鸡群。

纵然是一飞冲天的仙鹤,也要伪装成池塘里的丑小鸭。

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正好有人放起鞭炮,都是押对了汗血马的赌徒,兴高采烈欢送今日英雄上海跑马厅的第一位华人冠军,中国体育界的民族英雄

刺耳的二百响声中,秦北洋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居然还是日语回头张望,南京路上人山人海,哪能分辨出什么熟人

一辆奔驰汽车开到门口,小六子牵着秦北洋的手,一同坐进汽车后排,前往二马路上楼外楼。

第二十五章 天蟾舞台

民国十一年,1922年1月1日,上海跑马厅。

“秦北洋”

这句是日语,嵯峨光,与他隔着无数个人头,隔着鞭炮声声的音障。当她换成汉语“秦北洋”,秦北洋已跟随一名年轻的将军,坐进黑色奔驰轿车,在南京路上绝尘而去。

日渐黄昏,夕阳将梧桐枯枝晒得如同金色的碎骨头。

“这算是擦肩而过吗”

光,看着先施百货早早亮起的霓虹灯光,怅然若失。元旦的寒风卷来,竟被冻出两条清水鼻涕。

她身边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精瘦的个子,文质彬彬,头发向后梳着,露出饱满额头,嘴角尤其有型。他给嵯峨光递出手帕,问出一句日语:“他是谁”

“我的哥哥。”

“你有中国哥哥”

日本少女接过手帕,擦鼻涕同时擦着眼泪:“是的,芥川先生。”

他们身边还有个中国人,三十来岁,裹着棉布长衫,胸口搭一条黑围巾,结结巴巴地用日语说:“我认识这个人,他叫秦北洋。四年多前,在上海,我们打过一些交道。某种程度来说,我还是他的恩人呢。”

“陈先生”光着急地抓紧中国人的胳膊,“您能帮我找到他吗”

“秦北洋坐进了少帅的汽车。我听说少帅广结天下英雄,最爱请朋友看戏。他到上海不到七天,每夜都要看京剧。今晚,天蟾舞台有一出大戏鱼肠剑,也许他会去那儿”说完磕磕绊绊的日语,他又用中国话自言自语,“士别三日,当刮目想看相隔四年,想不到这小子出息了啊”

他叫陈公哲,上海精武体育会的骨干。这些年来,他将精武门开到了全国各地,甚至走出国门,在南洋乃至北美宣言霍元甲的精神及武术。

芥川先生来了兴致:“陈先生,我们去天蟾舞台吧”

光跟着两个男人走过南京路,元旦的黄昏,天早早地黑了,华灯初上,摩肩擦踵,华洋杂处,东京也不见这等繁华。

七天前,圣诞节的这天,嵯峨光乘坐的轮船驶入黄浦江。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中国,凝望水雾朦朦的外滩,江面上呜咽的巨轮,仿佛窥视一个童话世界。光的父亲嵯峨侯爵,正好来上海办事,不放心把叛逆的女儿一个人留在东京,就像上次把她带去巴黎一样,这回就把她带来了上海。

而光对于上海的印象,主要来自三年前的早春,秦北洋陪伴她流浪时的述说。

她跟父亲住在外滩背后,上海最好的英国饭店内。这是日本驻上海总领事安排的,因为侯爵大人跟明治天皇有亲戚关系,绝对是要拍马屁的对象。

此后数日,她跟着父亲跑东跑西,都是些无聊的公务,帮忙做法语和英语翻译。元旦这天,光只想着去上海跑马厅这可是当年的日本也看不到的西洋景,近日来上海街谈巷议的都是“贺岁杯”,报上连篇累牍的广告。父亲另有公干无法同行,只能拜托同住一家饭店的芥川先生照顾女儿同行。

说到芥川先生,虽然年纪轻轻,却已是日本第一流的文学家。他是以大阪每日新闻视察员身份来中国的,已从南到北游历了几个月,前两天刚回到上海,准备过几天回日本。

今天,芥川受到嵯峨侯爵的拜托,带着十六岁的侯爵公主早早出门。他先去了虹口的精武体育会,当然不是去送“东亚病夫”匾额的,而是去拜访大名鼎鼎的陈公哲。

元旦“贺岁杯”,上海滩万人空巷,恰好陈公哲预定了上海跑马厅的包厢,又略懂几句日本话,便带着芥川先生与嵯峨光同行,让两位日本客人开开洋荤,这是在东京也看不到的西洋景。陈公哲早就听说过芥川先生的大名,暂且放下中日间的嫌隙,先行待客之道。

在看台上层的包厢内,十五岁的光放肆地喊叫,不停地蹦出“斯古伊”“刚八代”,跟一开始的贵族淑女判若两日,要知道她可是伪装过在妓院长大的。

最后,嵯峨光才认出一个冲过终点线,骑着乌黑的汗血马,身材比所有欧洲骑手都高大的中国人,居然就是“哥哥”秦北洋

上次一别,还是在巴黎和会,还是哥哥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