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其然忙环住她。
她在他胸口闷闷说:“我做了个梦。”
张其然抚着她丝缎般的长发:“噩梦吗?”
季惊棠呜咽着:“我也不知道是好梦还是噩梦……我梦见自己变成了张幼菱,变成了陈以薇,我就是她们,然后我突然醒了,我才发现这是梦。”
她抽鼻子:“永远不用醒过来就好了。”
“瞎说什么?”他胸口隐隐发疼,像被烫伤了。
季惊棠双手揉眼,笑容悲戚:“我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挺好看的,可我们学校我们班里却没一个同学喜欢我,愿意跟我玩。他们知道我没爸爸,妈妈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就都躲着我,好像我是什么病毒一样。我当时就想啊,长大了我一定要当明星,演好多戏,万众瞩目,那样就会有很多人喜欢我了。”
“哈,”她扯了扯唇,笑得比哭还脆弱,还悲戚:“结果我成了什么?我还是没人喜欢,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人,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像我妈一样当□□,靠这种方式上位。之前哪怕只演些小角色,但我都觉得好开心,有盼头,可现在我就一直原地打转,什么梦想都没了。”
张其然怔住,原来他才是罪魁祸首,是刽子手。
他想起先前自己害她丢戏,想起她在门内被暴打时的恸哭,又想到白天那些药,顿时心痛欲裂:“你怎么不告诉我?”
季惊棠隔着水雾,惶然看他:“告诉你什么?”
“你一直心情不好,一直在吃药,为什么要瞒着我?”他态度凶急几分。
女人一下溃败,哭得撕心裂肺:“我怕给你添麻烦,我也怕你说我矫情,怕你发现我在你面前都是装的,怕你不要我。”
她说着,又在他跟前下跪,整个人像要哭碎了一般。
张其然忙把她搀起,怒喝:“你干嘛!”
她声泪俱下地乞求:“要不你现在就让我走吧,反正我也是个半死不活的人了,这些药在认识你以前就在吃了。我想着真有一天过不去了就全部吃下去一走了之,可我好舍不得你,你怎么就发现了呢,你不要因为这个离开我好不好?”
张其然倒吸气,狠抱住她不放,气愤心疼交加,自我厌恶到极点。
哄了许久,女人在抽噎中入睡,他一颗心才放下。
翌日上午,张其然联系到崔鸿,先是问候,继而拐弯抹角提了嘴季惊棠,想为她打探些资源或角色。
崔鸿奇怪他们怎么还会有联系,张其然说是拍时荣时认识的,之后便偶有闲聊。
崔鸿说她得罪了人,早被原公司雪藏,又答应会帮着留意,并提醒他季惊棠是圈里典型的投机者,叫他专注自己事业,莫深交。
张其然清楚他在敷衍自己。
他虽已小有名气,但背后有公司掣肘,到底只是个人微言轻的打工仔。
他又联系有过交集的导演或制片,均是不咸不淡转眼便忘的态度。
前路堵死,张其然将目光放回眼前这个剧组。
之后一周,他常彻夜难眠,白天一有空就四处游走。
几天后,剧组出了意外,那是一场女主骑电瓶车追逐男主的戏份,拍摄过程中,电瓶车的把手忽然失控,受惊的过嘉禾整个人被甩向地面,擦出数米,半张脸鲜血淋漓,直接进了ICU。
众人面色阴晦。导演报了警,警察初步判断是电瓶车本身问题,并将现场的几位重要目击人带回去一一盘问。
张其然镇定自若地做完笔录。
“真是吓死人了。”小涂边开车边吓得直嘶气。
张其然的双手后知后觉地抖个不停,他扫了眼后视镜,将手揣回衣袋里。
回去前,他将手套焚毁,丢进垃圾桶。
进电梯时,身后的汗已风干,张其然心神不宁,无意撞上一个拎着油漆桶的人。
对方吓得一个后避,无奈红色的液体还是溅来他腿上。
白色的裤管上顿时星星点点,张其然盯得出神,觉得它们像血。
走出轿厢时,他的神思亢奋至峰值,他无法自已地狂抖,在口罩后猛烈喘息,并狂奔回公寓。
打开门,他看到了坐在书桌前的季惊棠。
四目相对,各有情绪。
女人正欲开口,张其然已一个猛蹿,扑到她前身。他周体发软,直直滑脱下来,季惊棠不得不搂紧。
“张其然?”
她不解地唤了一声。
男人顶着她腹部,瞳孔张大,疯了一般喃喃:“你知道我为你做了什么吗,你知道为什么我为你做了什么吗?”
“什么?”季惊棠问。
他像个要被冻死的人,抽搐一样激灵不停。
他仰脸看她,面部因极致的害怕与兴奋而略显扭曲:“你看新闻了吗?”
又哆嗦着邀功:“过两天我就去跟导演推荐你,你以后就是陈以薇,是我的女主角,无论戏里戏外。”
季惊棠的言语功能短暂失灵。
二人呼吸交织,片刻,她难以置信问:“是你做的?。”
“是我,是我为你做的,你想不到我有多喜欢你吧,季惊棠,你别想死了,死也别想离开我了。”他哽咽着示爱。
“我没让你这样啊。”季惊棠哽住。
“是我想做的,我愿意为你这么做,”他语速极快:“你放心,不会被发现的,我什么都没留下。”
爱让他从单薄变得饱满,从死水变成火山。他变回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甘愿一步步走向深渊。
几秒的死寂后,女人闭上眼,把他颤栗的头抱回自己胸口,神态如一位慈悲又宽恕的母亲:
“别怕了,别害怕。我们是上帝眼中的共犯了,我们永远都不会分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