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在这种压力面前,他就没想过退让。以泰山压顶之势砸上去,看看最终谁怕谁,这才是他选择的应对手段。
经制吏终究是时下的香饽饽,想要当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即使在范进管理下,其灰色收入大不如前,也有的是人趋之若骛,想要从里面尽可能多拿出好处。再者大家都不傻,吏员已经存在了这么多年,未来如果不出意外还会继续存在下去,怎么可能一点好处都没有无非改个名字,改一种方式,但总有门路给自己留。只要成了经制吏,子孙后代也就有了保障。
失意文人,又或者是衙门里始终没有合法身份的书办,都对这些位置流露出兴趣。在马湘兰提出这个要求之前,这几日里已经有人偷偷带了钱或地契过来,向范进打点,希望做一个经制吏员。
上元县衙本来就不是铁板一块,在范进收复衙役之后,一些吏员其实已经怕了。再说牛痘那些事并不是白做的,不少人对于范进其实很感恩戴德。再说总归也是有人讲道德重是非,认为范进是正确的。
一开始他们并不敢出头,怕成为别人记恨目标。随着离职潮兴起,他们的胆子渐大,也敢站出来公开支持范进。除了他们,江宁城里的富户、大贾也偷偷派人到衙门,通过范志高给范进送去重贿。
他们自己虽然是商贾,可是家里都有读书的子弟。那些人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考到举人乃至进士的,很多费尽心血也就是个秀才或是捐个监生,前途黯淡。如果能到衙门里做个经制吏员,于自身前途和家族都大有好处。
曾经的衙门用工荒,此时已经变成了人满为患,衙门比过去更为热闹。各个经制吏空缺都有了自己的底价,大家出价竞标,价高者得。当幽兰居正式开业的时候,范进坐在贵宾席上,手中折扇轻摇面带微笑的样子,已经恢复了曾经的潇洒与镇定,现在的他,已经不担心无人可用了。
与他同席的,是徐维志以及一干勋贵,王士骐和他一干文坛好友,则在另一席就坐。两下里互相点头示意,又去看表演。舞台上,十几个女子翩翩起舞姿态婀娜,美轮美奂让人目不暇接。除去跳舞的女子,伴奏的几个女子亦非等闲之辈,全是江宁城里极红的姑娘,文状元王雪箫赫然在其中,手持玉箫用心演奏,甘心当个陪衬。
不提这酒楼的酒菜味道,单就这些秦淮河上红倌人就已经值回票价,再说这酒楼背后可是有魏国公背景的。今天开张营业,徐维志给城里大商贾挨个派烫金请贴,谁要不去就是不给徐维志面子。虽然这位小公爷比起泼皮出身的黄继恩更讲体面,但是同样也更要面子。谁要是不给小公爷面子,谁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在这一点上,小公爷和黄继恩,其实没什么区别。
等到了现场之后,这些人便又觉得这次没有白来。今日所来之人非富即贵,都是江宁城里的头面人物。见多识广,酒楼里的酒菜很少能把他们吸引住。可是看到今天上席的菜名,竟有一半是自己不认识的,心头暗自起疑不知道是酒楼在故意搞噱头,还是真有手段。
还有人看着上面的酒菜暗自生出好奇心,但又自重身份不好发问,只好再心里不停地画问号。
勋贵子弟那桌有人已经奈不住性子道:“江宁就是好,比我们云南那土包子地方强多了。就像这雀舌香,居然是用黄花姑娘的舌头含着茶叶采摘,以那双丰为培茶之所,这般名贵的茶叶,在云南可是闻所未闻。枉自我们有茶马道,却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好茶。表哥,这酒楼我能不能入一股是不是入了股,就能和这些女人睡觉”
说话的男子年纪不大,正在荷尔蒙最为旺盛的阶段,说官话的口音怪怪的,众人如果不是顾及他的身份,怕是早就笑出声来。身上衣着华贵,面皮黑红,身材又高又壮,相貌倒是极为威风。
这一席的人都知道,这年轻男子名叫沐昌祖,乃是沐朝弼与妾侍所生之子。他对这个儿子很是偏爱,差点想要废掉嫡子沐昌祚把他立为世子。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这次朝廷留子擒父的圣旨一到,沐昌祚亲自带了兵马包围王府,随即啼泪横流地请父亲念沐家时代忠良名号,千万要按圣旨行事,赶快把金印交出来到江宁享福。
沐朝弼心疼这个妾生子,担心自己的嫡子有样学样,也先把同胞手足杀个干净,特意带了他同行,又让他来打前站。其从小娇生惯养,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二世祖。何况沐家在云南如同土皇帝,行事行事没什么需要顾虑影响的地方,有什么话张口就说嗓门又亮,惹得几桌人都看过来。
徐维志没好气道:“你再若胡说,就休想让我带你出来了。这里是酒楼,不是秦淮河,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我警告你,敢在这乱来,我第一个不饶你。再说要让小妹听见这话,看我不揍你个混帐”
“明白明白表妹和表姑在么,咱得检点些,我懂”
在二楼,一间雅间的帘子垂着,四扇屏风隔绝内外,看不到外间情景。徐六和蔷薇社的女子,就都坐在这里。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女子生得人高马大,相貌与徐维志颇为相似,在那里也大声抱怨着。
“一会就把这鸟屏风撤了去,挡在这里什么都看不见,活活把人闷杀了。我是出家人,没有男女之别,有什么需要避讳的诶六儿啊,干脆让你们这些姐妹和姑妈一起出家算了,大家都出家,就什么都不用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受这些见鬼规矩约束了。”
几个女子看着这几乎要把腿踩在身旁椅子上的女子,全都噤若寒蝉。知道这是徐家那位素以男子性格,粗鲁不羁闻名的姑奶奶,当代魏国公徐邦瑞的亲妹子,据说是那一代徐家最有武将家风的一个,号称徐府枪棒第一。成亲后三天就把老公打到逃命,后来便只好出了家。今天,这些小雏鸟放风出来,便是由她带队。
徐六与这个姑妈向来亲近,前几次与范进出去,都打着姑妈随行的旗号,上前摇着她的手臂撒娇。徐氏爱怜地看着自己这命运不济的侄女,摸着她的脸道:“小可怜别害怕,有姑妈在谁也不敢把你怎么着。你想去看表演就去看吧,谁敢告状且吃贫尼一棒再说。”说话间一甩头,一头黑发如同豹子甩尾般霍然掠过。
揭贴事件后,徐家今天不但打发了儿子来,更让女儿带着文社友人同来赴宴,其态度不言自明。这种态度足以证明,两家合作依旧,关系亲厚依旧。给沐朝弼打前站的沐昌祖也到这里来吃酒,亦是个重要信号。
沐朝弼作为世袭勋贵,家中有丹书铁券护门的人物,即使犯下轼兄间嫂这样的逆伦大罪,也不会真的处死。朝廷下的旨意就是判其在江宁羁押,待朝廷仔细调查其罪。实际上就是判其在江宁软禁,一辈子不许回云南罢了。
他虽然是带罪之身,但依旧还是国公勋臣,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可能起复。到了江宁,依旧不是寻常文臣武将可比,如果存心向范进发难,也能搞得上元鸡犬不宁。他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