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永业憋屈了这么久,正想找回场子。
他嗓门贼大,脸上写满了忿忿不平。
“你们倒是爽快了,威风了,老夫还憋着一肚子的火!”他气得拍着沈棠桌案,一点儿不客气,“有你们这样做事儿的?再给老夫一夜,老夫能活劈了这座破石堡——”
沈棠道:“要先缓一缓。”
文武颠倒之后,兵卒体力也会下降。
继续强撑着打下去,己方损伤会扩大。
再加上——
沈棠忘了一眼面色泛白的魏楼,后者丹府枯竭脱力,也需要时间缓和。铁索长桥已经拿下来,战线推到了石堡下。己方跟云策兵马会合,闭合战线,将盟军兵力围困住。
公羊永业捶了一下桌子。
嫌弃嘀咕:“年轻人才多久就说不行?”
明明局势大好!
沈棠不跟公羊永业计较他的无礼,反而耐心安抚,好说歹说可算将他劝好。今日打了个胜仗,不仅战线推进不少,还俘获好几条大鱼。剩下没俘获的也被沈棠持剑剐了。
“那些人,能劝降劝降。”
魏楼从静坐中醒过神:“要是不能呢?”
沈棠手指夹着一枚信物丢出去:“杀!”
这个字说得铿锵有力,杀气腾腾。
魏楼:“这些人颇有份量——”
他发现沈棠杀性似乎比高国之战强多了。
她对高国战败文武可是三劝四劝,人家要是铁了心不肯归顺,她也愿意匀他们回归自由身,主打一个你情我愿。现在的态度却是识相的收,不识相就杀,一点儿不惯着。
沈棠道:“再有份量有个屁用?”
她知道这些俘虏能换取很大的利益。
这对于被荀贞坑害赤字的穷鬼来说是莫大吸引力,但沈棠更清楚将他们放回去也是纵虎归山,回头还要费劲儿将他们再抓起来。何必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杀了清净。
“我不喜欢不识相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他们跟中部分社利益牵扯多,我懒得玩什么养虎为患的戏码。”沈棠眉眼透着冷峻肃杀,垂眸时有几分神龛神灵的悲悯,眸光坚毅时又透着杀伐果断,“对这群人,宁可错杀一千,我也不想放过一个,免得重蹈覆辙。”
魏楼:“……”
他似被说中了痛脚,挪开了视线。
当年武国也确实是掉以轻心,落入陷阱。
魏楼叹气道:“嗯,全凭沈君做主。”
沈棠问他:“你来日还能出战?”
魏楼摇头道:“怕是不行。”
文士之道有限制的,什么限制却不能说,他不是褚曜这些年轻人,被沈棠几句天花乱坠的情话就哄得交代底线。别说沈棠,便是当年先主也不知。他以为沈棠会恼,后者只是平静点头:“你今日也辛苦了,确实该休养一阵。难得打出今日这局面,要是这样大的优势还搞不死对面,全军上下都要好好写检讨了……”
魏楼拱手:“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他只是在尽力弥补当年过错罢了。
“主上——”
云策满面喜气过来。
一众武将单膝跪地抱拳,沈棠也提前一步收到云策那边的战况:“何必多礼?都起来,元谋今日可是辛苦了。怎么不见周口呢?”
她亲手将云策扶起,眼底都是满意。
云策有点儿洁癖,来之前简单收拾仪容,这会儿周身毫无血腥之气,反而有股沁人心脾的冰莲之香,谁瞧了不夸他一句俊俏儿郎?
“周口尚有琐事未了,让末将先行过来给主上报喜。”云策侧身让士兵端上盘子。
盘子上的东西盖着帕子。
看形状就知道是谁的首级。
首级还不是一颗,而是整整三颗。
够资格让云策端上来的,首级主人的份量就不会太轻。沈棠逐一将帕子掀开,三张血肉模糊又死不瞑目的脸闯入眼帘。云策本想活捉三人,奈何魏楼的文士之道太霸道。
这仨,其中一个被乱军踩踏重伤濒死,一个被云策活捉却不肯投降,还有一个是妖僧杀的。说起妖僧,云策命人将法师押送上来。
“此人如何处置由主上定夺。”
“别这么粗鲁,老衲自己能走。”
沈棠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赢了公羊永业的人,听到后者还有心情抱怨兵卒粗鲁,心中猜到几分。她视线投向公羊永业,眼神询问。
公羊永业拍掌大笑。
“你居然没死?可算是落老子手上了!”
法师灵活挣脱肩上桎梏,挺胸抬头,毫无阶下囚的狼狈姿态:“自有佛祖庇佑。”
公羊永业嘴角抽了抽:“死鸭子嘴硬。”
一堆泥塑的东西能有什么本事?
与其说佛祖保佑不如说这老和尚底线灵活,他就不信对方骨头多硬,绝对有滑跪!
法师不以为耻。
天大地大哪有自己性命大?
他也不怕公羊永业报复,自己确实在斗将中阻挠了康国,但彼时各为其主,自己全力以赴也是情理之中。后来看清局势,顺势倒戈,还替康国保住北啾,也算半个功臣。
功过相抵,康国拿什么借口杀自己?
当然,这个念头在看到一排首级的时候开始动摇了。除了云策献上的三颗首级,沈棠这边还有两颗首级,六颗首级都是法师前·临时同僚的。他不禁担心还有几个活着?
公羊永业注意到他的视线和一闪而逝的呆滞,唇角溢出嗤笑:“现在知道怕了?”
法师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似莲台上不忍杀生的慈悲佛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