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眼神像在看神经病。

眼睫上还挂着剔透的水，他一眨眼，水珠顺着面颊滴落到身上。

“为什么要哭。”

“哦，不是就好。”

蒋羿泽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有男生喜欢江鹿，你伤心。”

回来后，他就从同学那里听到今天有个男生给江鹿送奶茶。

早就知道江鹿那张脸男女通杀，但之前也没哪个男生敢明着来表达好感，倒是有男生私下说江鹿性格好，也乖。

“我在你心里会那样？”顾准轻蹙起眉。

蒋羿泽轻咳两声：“男人嘛，为爱疯狂几次，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顾准掀起眼眸，习惯性地望向江鹿的位置，少年趴在桌子上，耳朵里塞着耳机睡着了，脑袋上的那根细软呆毛很乖巧。

“啧啧啧，又在看。”

蒋羿泽和他勾肩搭背，“实在喜欢，不如就趁着这次圣诞节告白算了，到时候约出去一起玩，我给你们制造机会啊。”

“你？”顾准轻挑眉梢，言语充满了不相信。

“你这是什么表情，还不相信我啊，助攻谁还不会了。”蒋羿泽发誓自己保证完成任务。

顾准半信半疑，也没太把蒋羿泽的话放在心上。

接下来几天，江鹿陆陆续续收到不少好吃的、好喝的。送他东西的人却始终不露面。

上次江鹿打听过那个男生，想着自己不可能和他有什么，要早早拒绝。

坐过道边的女生也不知道那男生是哪个班级的，这几天那男生每次都偷偷来，没被人看见过。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江鹿弯腰拿桌子里的书，无奈地看抽屉里的牛奶。

一摸，还是热的。

这一次，牛奶瓶身上还贴了个桃心便利贴。

江鹿真不想喝，但扔了或者给别人都不礼貌。

他双手撑着脸颊，呆呆地看着牛奶犯愁。

“又给你送牛奶了？还有桃心，可以。”冷白修长的手指拿起牛奶看了看。

江鹿抬眸，和身材颀长的顾准对视。

他怎么觉得顾准语气听着有点冷，话里有话。

“要喝？”顾准问。

江鹿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总不能浪费了。”

“不然明早过来蹲点？看看能不能撞到他。”顾准抿了下唇，“牛奶不开封明天也能喝，明早还他。”

江鹿眼睛一亮：“好。”

话毕，江鹿咬了下唇，又说：“明天你和我一起早点儿来学校，可以吗？”

他一个人抓喜欢他的男生，有点儿怂，不敢面对。

“嗯。”顾准低垂着眼睫，眸底掠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当晚，江鹿跟着顾准回去一起做题，睡觉的时候，江鹿也没去客房，洗完澡直接上了顾准的床。

“你说我们明天，能不能撞到他？”江鹿突然问。

“应该可以，他每天早上都会给你送早饭，踩点蹲他就好。”

江鹿嘿嘿笑了两声：“怎么感觉跟抓贼似的。”

“那你对他……应该不会谈吧。”顾准迟疑地问。

他心里虽然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想要确定，心脏才不至于高高地悬着。

“当然不会啦，现在要好好学习，再说了，我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一个陌生人呀。”江鹿觉得冷，侧身抱住顾准。

“你身上好暖和。”江鹿下巴搁在男生的胳膊上。

四周一片昏暗，唯有江鹿的眼睛倒映着幽幽月光，在夜色里明亮又璀璨。

顾准隐秘地渴慕着，要是江鹿是他的恋人就好了。

他的手贪恋又不受控制般，揽住江鹿的腰，带着不可说的私心。

江鹿细腰被顾准揽着，也没觉得哪里奇怪，更没觉得就算是关系极好的兄弟，晚上睡觉抱这么紧有哪里不对劲。

他已经习惯了和顾准这么亲近。

“困了……”

江鹿声音满是困意，“明早记得喊我。”

既然要蹲点抓人，去学校肯定要去得更早。

顾准轻轻地应声，揽着身体温软的少年，呼吸时的力度、揽着江鹿细腰的手心的力度，都不由地放轻。

隔天清早，顾准很早就醒了，江鹿一到冬天就特别喜欢睡懒觉和赖床，不然也不会被顾准说睡得像小猪一样沉。

反复地叫江鹿起床，顾准没有不耐烦，声音低沉温柔。

江鹿扭扭捏捏，拿脑袋拱了拱顾准，在一声声温柔的叫起床服务中，他揉着惺忪的眼睛穿袜子。

冬天天气太冷了，江鹿把自己裹成熊，今早再把自己的围巾给顾准，他会冻死的！

为了避免自己冻死，出门前，江鹿命令顾准今天必须戴围巾。

江鹿命令起人来，小脸严肃，看上去有鼻子有眼。

顾准心里直痒痒，忍不住捏了捏江鹿绵软的脸蛋。

嗯……

果然，看上去严肃，捏着还是软的。

好久都没被当成小孩子捏脸了，江鹿狠狠地凑了顾准好几拳，玩闹的那种程度。

冬天，天亮得晚。

江鹿和顾准踩着黑去学校。

学校大门都没开，他俩还是给门卫叔叔说了班级姓名才能进去，门卫叔叔只当他俩学习太刻苦，直接放行。

江鹿和顾准翻进窗户，藏到教室角落。

蹲着蹲着，江鹿困得要睡着，最后靠着顾准的肩膀，直接入睡。

顾准：“……”

肩膀上的重量和呼吸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江鹿心有点儿大。

少年纤长浓密如蝶翼的眼睫轻颤，顾准睨着，百看不厌。

不知道多久过去，教室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高大的男生拿着三明治、牛奶，还有一封粉色的信封，翻了进来。

——被当场捉住。

明恋江鹿的男生心脏都快被吓得骤停。

……

顾准在教室里等着，江鹿和那个男生在走廊拐角那边聊感情的事。

顾准很想起身去看看，去听听，但也只是想想。

不久，江鹿便拿着早饭和信封回来了。

“我都和他说清楚了。”

江鹿说，“这次早饭他硬要塞给我，说反正是最后一次，让我吃了。”

“那这封信？”顾准眸光落在那抹粉色上。

江鹿轻咳一声：“就是情书嘛……他让我拆开看看，当做纪念什么的。”

“能不看吗？”顾准微掀起薄白的眼皮，定定地看着江鹿。

时间还早，其他同学都还没来。

江鹿露出几分迷茫：“不看吗？看一眼也没什么吧，我都和他说清楚了。”

那男生失落又遗憾地接受了告白失败的场面，可怜兮兮地说情书是他昨晚熬夜写的，每一句都斟酌了很久，就算他俩没结果，他还是想让江鹿明白他的心思，知道他在默默地喜欢他。

主要是，江鹿刚才都答应那男生了。

“……”被问及原因，顾准沉默了片刻。

犹豫半晌，他张了张唇，视线从江鹿的脸上挪开，看着教室里堆满书籍的课桌。

“为什么呀。”江鹿好奇地问。

顾准坐着，江鹿站着，隔着一张课桌相对。

喑哑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空阔的教室里响起。

顾准重新看着江鹿，深邃的黑眸紧盯着：“你看的话，我会不高兴。”

他不想江鹿认真地去了解另外一个人写下的，字里行间的，满是爱意的文字。

“你会不高兴……？”江鹿眼神怔怔的。

脑袋有一瞬彻底地宕机。

他没能完全理解顾准话里的意思，却从顾准的眼底看出了一点儿……

仿若藏匿了很久的情愫。

“你——”

江鹿声音涩得厉害，又猜想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或者误会了什么。

震惊、不可置信、慌张，各种复杂的情绪在胸腔中翻涌着。

江鹿抓紧了手心，粉色信封都被抓得皱皱巴巴。

“可以吗？”

顾准咬字极慢，轻颤的眼睫透露着，他此时此刻，并不完全镇定。

江鹿思绪更乱了，脑子里像刮起一阵飓风。

他舔了下干涩的唇，欲要再问点儿什么，教室里的灯啪地亮起。

“诶？你们已经早到了啊，怎么不开灯。”背着书包的同学打断凝滞的气氛。

江鹿脖子生了锈似的，僵硬且一卡一卡地回头。

“呃，节约用电，大概。”他解释道。

开灯的学生傻住了：“啊？可是不开灯怎么看书。”

很少撒谎的江鹿脸色顿时涨红，顾准接话：“我们刚才互相抽背课文……就没开灯。”

这理由虽然有些不靠谱，但好歹混过去了。

江鹿低头看脚尖，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其他学生也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室里，江鹿看了顾准一眼，同手同脚地回座位。

接受了超多信息量的江鹿脑子好像都爆炸了，整个身子软若无骨地趴在桌面，扭来扭去。

顾准看了很久，才不舍地收回视线。

***

蒋羿泽拎着书包走到座位，看了眼顾准，打趣：“今天看你怎么好像挺高兴。”

顾准收敛起唇角的浅笑，拿出语文书，闭嘴不谈：“没什么，你看错了。”

蒋羿泽耸耸肩。

他也没多追问，拿出语文书哇啦哇啦地背文言文。

早自习上到一半，顾准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江鹿的头像是他小区里的一只流浪猫，眼睛很大，看着乖软。

江鹿喂养过几次，小猫后来被小区业主领养了。

【江鹿：那……】

【江鹿：等早自习下课，我把他的信还回去，可以吗？】

顾准捏着手机，唇角勾起格外明显的弧度。

“看什么呢，笑成这样。”蒋羿泽把脑袋凑过去。

顾准立马把手机一摁，“好好背你的书。”

“是不是兄弟，这么防我？”

蒋羿泽捂着受伤的小心脏，“你这样防我，我就不给你和江鹿助攻了！”

顾准淡淡地睨他一眼。

微笑道：“本来，就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