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长着一大把胡须的老头子,第一时间就被触碰到敏感的雷达。
“男女七岁不同席。一群都快成家论嫁的郎君和女郎,居然厮混在一起,简直成何体统!”
没错,虽然八年级的学生只有十三四岁,但以恒朝的价值观评判,他们已经是快要成家的人了。
老学究大发脾气,他的子孙就只好打起圆场。
“父亲暂且息怒。《论语》亦言:‘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实在不必太过苛责啊。”
谁知一听这话,老学究更生气了。
“正经书堂,怎么能拿来跟春日野游相比?何况看看这些人穿的都是什么?”
“——这是春服吗?啊?世上哪有这样的春服啊!”
这一回,连试着为水镜说话的子孙,都不由得默然一瞬。
确实,世上没有这么怪模怪样的春服。
——尽管它的名字,确实叫做春季校服。
无论男女,一律穿着浅蓝色的棉短袖、两条胳膊大咧咧地露着。衣裳的胸口处,一律绣着一个统一的标志。
衣服本身并无层层叠叠的系带与丝绦,上衣甚至短得只到腰部。
对着学生们的校服装束,暨云城的士族观众们,再一次陷入了熟悉的怪圈。
是的,就和上次参观孵化场时一样。
他们习惯的那一套规则,在水镜呈现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比如现在,他们根本判断不出这群学子们所处的阶级。
——既然能读得起书、认得起字,那就应该知道礼仪。
哪怕是以恒朝的“寒门庶士”对标,处于这个阶层的人,家里至少会有二三仆役、几块能够收租的薄田、或许还握着一两间商铺的地契。
这种人怎么会像黔首黎民一样,穿着短衫,露着胳膊,也丝毫不觉得羞愧啊!
看看他们的皮肤,绝对不是在太阳下晒了一天两天了!
这他妈颜色都晒分层了!
相比于士人们的迷茫和纠结,百姓的关注点就要直白的多。
……也离奇得多。
最起码,云归在制作这场直播之前,从来没想过还能有这样的发展。
“……”
她看着后台飞快刷新的评论区,犹疑地叫了一声:“系统?”
单从语气上来听,好似有点怀疑人生。
但系统对云归表示理解:“我在您身边,宿主。有什么我可以帮助您的?”
“倒不是……这个怎么说呢……让我组织一下语言……”
云归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难道是我来到现代社会太久,跟恒朝脱节了吗?”
云归不可思议地问道:“我剪片的时候,是真的没反应过来……所以说,他们为什么会怀疑我的同学们是一群内侍黄门啊!!!”
是的没错,百姓们的主要关注点,集中在这群少年们的头上和脸上。
云归刚刚来到现代时,也曾为现代人的发型感到迷惑。
但生活了这么久,她已经习惯了此地男人多数剪短发、不蓄须的习俗。
……但恒朝百姓们不习惯。
另外,学校里正处于发育期的小男生们,一般都会借用父亲的剃须刀。
大多数男生,都不会让自己唇上新长出的胡须彰显存在感,以免被损友嘲笑。
这就造成了第二个误会。
在恒朝,留胡子是一种风尚、是一种男子气概的展现。
胡子长得好看的人,将会得到“美髯公”的夸赞。
而“髡刑”——也就是把人的头发和胡须全部剃掉——则是明文写在律法书里的一种刑罚。
不是很痛苦,但在大众观念里,这种惩罚非常的侮辱人格。
而现在,一群“被侮辱了人格”的小少年们,正坐在教室里进行早读。
神采飞扬、眉飞色舞、语气铿锵,偶尔还趁着老师不注意,互相传个纸条什么的。
观看直播的百姓们:“……”
你们为什么这么骄傲啊!
也就是恒朝社会不联网,不然评论区里会瞬间出现几百个宇宙猫猫头jpg.。
鉴于如此大规模的“髡刑”现场并不常见,很快就有大聪明挺身而出,提出了第二种设想。
“或许,他们并不是被剃去胡须,只是没长胡须?”
这个猜测虽然有点大胆,但却容易接受多了。
但什么人会不长胡子呢?
那当然就是——为宫里服务的那群人啊!
某个见多识广的闲汉一拍大腿:“听说宫人都要通晓文字,宫里还专门设有内书房……我明白了,这所‘学校’,就是专门给黄门宫女们读书的地方吧!”
“怪不得他们不禁止男女同席。”
“黄门和宫女,就是坐在一张桌子上,又能闹出什么事来啊!”
对上了,逻辑完全对上了。
想通了,恒朝的百姓们彻底想通了。
只留下云归呆呆地坐在书房中,看着眼前飞快刷新的评论区,发现大众呼声已经一歪一千三百里,狂奔向某个她想都没想过的离谱方向。
云归:“……”
从出生到现在,十几年来,云归第一次感觉如此的无措、无言、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