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的天空,已经不能说是阴沉了,根本就是漆黑一片,下面,几支越来越巨大的龙卷风在湖面上肆虐而舞,卷起的湖水狠狠地砸向四周,连看似稳如泰山的围湖之树也在它们爆发出的惊人力量下摇晃不止,茂盛的枝叶啪啪作响,似有无数双看不见的黑手想在此时毫不留情地折断这些新生的生灵。
我真心实意地担心起来,这些树木不仅是我的同类,更是我的化身它们的身体里,有我的一口真气。
“我们的树好像撑不住了” 几片树叶从我们头上飘过,我用力拽他的衣角,焦急万分,“我们”二字冲口而出。
而他却头也不回地说:“我种下的树,哪有那么容易被毁掉,放心。”
“哦”我愣了愣,然后拍拍胸口,轻轻呼了口气。深知他从不说谎,所以对他的话我历来是坚信到底,从不怀疑。
而实际上我也看到,虽然情势相当恶劣,可是除了刚才掉下的几片落叶之外,所有的树木并无任何被损坏的迹象,粗壮的树干在愈加狂暴的龙卷风中纷纷展露了出人意表的柔韧,任外力将自己压得多弯多低,它们总是能一次又一次地直起身体,寸步不移。
我对它们的担心果真是多余的。
但是,即便如此,我高高悬空的心也只放下了一半那头刚刚从湖里冲出来的大玩意儿怎么飞上天就没了踪影是躲到云后头去了吗还是早就已经逃之夭夭了呢
我当然希望是最后一个可能,尽管只是恍眼一瞥,根本就没看到任何细节,那个东西仍然让我产生了不可名状的惧怕。
风势依然没有减弱,而盘踞湖上的比墨还深的云层在渐渐扩大,很快将我们二人也笼入其下。
他尚未采取任何行动,只是偶尔抬起头,看似随意地打量打量天空上的异像。
也许是紧张所带来的错觉,我总感到在天上不断扩张的黑暗想一口吞掉我们,心下顿时止不住地压抑起来。
这样的情形还要持续多久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我们几时才能离开
脑子里一串问题还没来得及变成讲出口的语言,一个惊天动地的炸雷就在头上劈开。
“小心”
他低喝一声,一把抓住已被吓掉两魂六魄的我往左后方纵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个通红的火球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在我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灼目的金光伴着一声巨响,原本还算平整的地面立时被轰开了一个大洞,泥水和着残余的火星四散开去。已经身在半空中,自以为身在安全距离之外的我,居然还是被几块飞开的泥土砸中了脚背。
“啊呀”我惊叫连连,忙不迭地甩着腿,这些不起眼的小土块,竟是滚烫无比,我的脚背顿时红了一片,热辣辣的疼。
几块小小泥土尚且伤人至此,若直接被那个火球击中,岂不是真的是尸骨无存了
我心有余悸。
近在咫尺的对面,紧接着又是几道银白的电光闪过,镶着红蓝色两种颜色的边儿,妖异又显眼。
“两个不知好歹的蠢人,竟敢在我的地盘放肆。”
一个沉厚而阴郁的男人声音在风雷交加的空中震荡,带着空旷的回音,从四面八方灌入我的耳里,完全分不清来向。
“呵呵,出来吧,躲在云后头害羞么”
他镇定自若,嘴角挂着揶揄的笑容。
我没有看到他张嘴,声音是从他身体里直接传出来的,平缓且洪亮,荡漾在已经看不到分界线的天地之间。
嗷
云后面的东西,肯定被激怒了。
一声悚人的大吼,地动山摇。
我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
一只长着细密鳞片的巨大爪子,从黑云中赫然伸出。上头,尖锐无比的指甲微微弯曲,森森的寒光凌厉无比,锋利到大有撕裂眼前一切的势头。
当我惊诧的目光尚未从这只爪子上移开时,一直严密覆盖住爪子主人的层层黑云却先我一步移向了两旁,仿若两扇被同时拉开的大门,动作很是统一。
我傻傻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出现在云后的,那个从湖里冲出来的,长着骇人爪子的怪物。
不光是爪子,它全身上下都长满了鳞片,深紫色的,每一片都泛着幽幽的光,异常齐整;躯体的形状,颇像那些个在浮珑山上爬来爬去的大蛇小蛇,细长蜿蜒,柔软灵活,只是它的尺寸委实庞大了太多,即便是我见过的最长最大的蛇,放到它面前,充其量不过是条小小蚯蚓罢了;还有它的爪子,那四只强健无匹的利爪,也是蛇类所没有的。
我的目光顺着它的躯干往上移动
天哪,那是怎样的一个头颅啊
长长的嘴,半张着,能看到里面同样尖利的牙齿与猩红的舌头,微微突起的鼻孔呼呼地朝外喷着半透明的气体,一对比鳞片颜色更深的眸子在细长的眼眶里缓缓转动,光秃秃的头顶上还栽着两支奇形怪状的犄角。
“好丑的大家伙”我脱口而出,因为我的审美观告诉我,浮珑山上长得最难看的黑甲虫都比它漂亮。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物种刚才出言不逊骂我们是蠢人的一定是它吧,那个要命的火球也是拜它所赐吧,一个恶心的怪物,竟如此嚣张。
刚一说完,它的头便突然朝我这边转来,眼珠也不再转动,眼眶微微合上,形成了两条紫色的线。
我想怪物大概是听到我的话了,不太妙,于是赶紧躲到了他的身后,万一怪物一生气,又朝我扔个火球就麻烦了,我是树,可经不起烧的。
“东海龙族,善水善火。你既会闹水,又能吐火,看来跟东海那边脱不了关系。”他双手横抱胸前,一字一句地对着那怪物说道。
“哼哼。”怪物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只听到它闷闷地笑,“看来是个懂行的。不过,我劝你还是少管我的事。刚才不过是给你们一点小小的警惕,即刻带着你身边的傻丫头滚出玳洲城,我留你们一条性命”
怪物极端不礼貌的态度并没有触怒他半分,我到是被他的一句傻丫头气得要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谁用傻来形容我,就连那个最讨厌的九厥,都亲口夸过我聪明。这只半路杀出的丑陋怪物,凭什么来侮辱我
我正要发作,他却以眼神阻止了我。
“既生为龙,不留在海域助龙王治海施雨造福于民,反而跑来凡界兴风作浪害人性命,你实在罪大恶极”他平和的神态依旧,只是口吻不再轻巧,“你若知悔,速与我回天界领罪”
我憋着一肚子气立在后头,擦亮眼睛等着看他怎么收拾这只龌龊的怪物。
“哈哈哈哈。”它大笑不止,身上每一片鳞片都在颤动,笑过,它轻蔑地说:“若我偏不知悔呢”
“呵呵。”他也笑,“那今天恐怕不能全身而退。”
“东海龙王那老家伙的缚龙锁尚且奈何不了我,你这个白脸小子又凭什么”它的眼睛张大了些,言语间尽是不屑与轻视,“不能全身而退的,怕是你吧。”
“缚龙锁” 闻言,他的眉毛轻轻一挑,“曾听闻东海龙宫的冰牢中镇有一条孽龙,已有六百年之久,但是二十年前,此龙竟从牢中脱逃,东海上下寻了多年也未能获其下落。原来被你躲到这天远地远又偏僻的玳洲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