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之见大家都没有别的异议了,便即时宣布:“投票开始。”
乾阳殿内外,早就在各处放置了许多笔墨,方便大家取用。因为是不记名投票,因此每个人拿起笔,蘸好墨后,便各自躲到无人处拿出那枚木牌书写上了,还一直东张西望的,防止其他人看见。之所以如此小心,一是表明自己乃是独立做出选择,而非与他人串连的;二是防止因为投票问题,将来被上位者穿小鞋。
写好后,便可以把木牌藏在袖中,再亲手将其投入放在周衍和唐龙身前的两个木箱中了。一千一百多位官员,纷纷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随着那一块块特制的木牌被投进箱子中,哐哐当当的不绝于耳。一千多双眼睛看着了,倒是没有人会怀疑这里面会有什么暗箱操作的。而身在现场的其中两位候选人,秦王和宁王,尽管看起来都显得平静,但实际上心里面却是紧张无比的。他们当然知道,一旦失败了,那便也意味着他们的政治生涯从今以后就结束了。因为无论是谁赢下了这一局,都不可能再允许另外一个对自己继续形成威胁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概莫如此。失败之后的人生结局,殊为难料,失去了主动权便只能看别人的脸色了。所以,实在是输不起啊,由不得他们不紧张的。
在大殿的一角,吏部侍郎杨修,眼睛骨碌碌乱转,在两位皇子、陈庆之、周勃、韩林等身上瞧个不停。同样是任职于吏部,对于韩林这位郎中,他自然是认识的,但却说不上太熟悉。这位韩大人,年不过四十,倒是已经干到了吏部郎中这样的要职了,绝对已经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了。在杨修的认识里:这人一向还比较低调,从不拉帮结派,搞小圈子;但业务能力强,做事情兢兢业业的,很让几位上官放心,甚至都有心要栽培提拔于他;然而,这人并不溜须拍马,也不怎么去刻意的交好上官,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性子。当然,这倒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每个人为官之道不同,人生追求也不同。有些人就是喜欢“洁身自好”,不爱出什么风头,这可能只是性格使然,或者说人各有志嘛。
只是,让杨修没有想到的是,一向低调做官的韩林,竟然在这么一个万众瞩目的时候,跳出来搞了这么一出,这又是何意啊?这显然不太符合他之前的人设嘛?而这样的事儿,是绝对没有可能只是因为一时兴起,心血来潮的。再想到,韩林的提议是要在监国的候选人中加上升平公主,那么说,他是公主殿下的人?或者应该说,是有人希望公主出来监国,不过原因则可能是因为:他们不希望秦王或者宁王上位。
然而,升平公主殿下,她本身并没有什么势力啊。仅仅靠一个韩林给她提名,那有什么用啊?只是,韩林难道只是出来捣捣乱的?杨修摇了摇头,虽然不太熟,但他还真不觉得这位韩郎中,会去做这么无聊无脑的事情。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做事时那都是有的放矢的。有些时候,即便是看起来是在乱枪打鸟,但事后便会发现,那不过就是一种战术,是在放烟雾弹。但他们真实的目的,一定隐藏其中,需要一颗慧眼去拨开云雾,才能看得清楚明白。
换个思路再想,韩林为何要在临近投票时,才提起这事儿呢?早上廷议时,他为什么不早说?难道是故意的?想要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嗯,这倒是有可能的。秦王和宁王互相争个你死我活的,若要插进来,也确实没有必要太早进场,以免过早的招来他们两家的火力攻击。先来个坐山观虎斗,再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战术运用上还是很聪明的。想到这里,杨修心下也忍不住点了个赞,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
这么想的话,韩林这般费尽心思,那很明显就是有备而来的。考虑到他的诉求是推升平公主出来监国,可是成功的可能性大吗?朝廷中有谁会支持她呢?杨修不由得仰起头,目光炯炯的,缓缓的在乾阳殿内外扫视起来。当他眼神扫过老神在在周衍和唐龙时,忽然眼神一缩,灵光一闪:咦,对啊,怎么忘了这两位大神呢?别看他们坐在那两个投票箱子后面,只是作为公证人,也并不参与投票,但谁说这样子,他们就影响不了此次投票了?先说周衍,周家本来就是传承了数百年的世家大族;而他本人不但是帝师,也曾位及人臣,更以太师之衔致仕,虽然远离朝堂多年了,但门生故旧遍布朝堂,其影响力绝对不可小觑的。而唐龙,作为人朝两大世家之一,表面上看,不涉及朝政,但谁还会真当他们家啥也不是吗?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知道人家的大门上可是写着“与国同休”四个大字的。
这两位大佬,若是一起出力的话,那绝对是有可能改变局面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理由是什么?杨修又移动目光,望向陈庆之、徐尚、苏沐、周勃。在看见周勃半眯着眼睛站在那里时,杨修又很自然的想到他那个学生——张恪。刹那间,杨修忽然、似乎、想通了什么:张恪、升平公主、宁王、唐芯、拒婚、出逃、转运司、矾楼、高芝。一系列人、物、事,快速地在杨修脑海之中过了一遍。而后他又想到:张恪与周勃的师生和翁婿关系;张恪与唐家的交情;张恪与两大城主徐尚、苏沐的关系;周家与唐家是世交;张恪与矾楼高芝的绯闻;他们这些人和宁王的种种纠葛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