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们是来给周瑄的姨婆祝寿的,当然先要去和老人家打个招呼。
陈管家带着两个人见黎老夫人。
进入老宅,昙露经过一个走廊,看到上面挂着一幅画。
陈管家欣然介绍:“这是夫人画的,她嫁给先生前,是有名的女画家。但为了照顾家里,已经很久不画画了。”
最后,陈管家似乎遗憾地叹息一声。
昙露抬头望那幅画。
那是一片幽暗的森林,双颊饱满的苍白女人衣着华贵雍容,怀抱一个襁褓,坐在一头腹部微微隆起的白鹿身上。
她面无笑意,甚至还朝襁褓咬下——而那襁褓中是裂开的成熟的,红艳艳的石榴。
女子的嘴唇流下红色的汁水,像是血泪。
在黑色的树林中,一上一下,有两个猎人窥视。
“我们老夫人和老爷信佛,这是鬼子母神,保佑黎家子孙昌盛的。”
陈管家笑呵呵的表情和那阴森诡异的话形成鲜明对比。
周瑄若有所思:“鬼子母神,我记得在传说中,她是佛教二十诸天之一……”
说到底,他也对这个不感兴趣,只是陪着昙露看过而已。
昙露凝望那幅画,接上:“她是佛教中的护法神,又称诃梨帝母,她保佑幼儿,使妇女生产顺利。”
少女的声音温润如珠玉掷地,
“《鬼子母经》中写‘时鬼子母有千子,皆大力士。其最小子嫔伽罗,佛以钵覆之,令鬼子母不见。鬼子母七日不得子,忧愁懊恼,如狂如醉。’”
“后闻佛智慧无边,遂往问佛。佛言:‘汝有千子,尚失一子,便生大苦。彼人子唯一、二,汝取而食之,其苦何如?”
“鬼子母闻已悔悟,誓不复杀生。佛乃还其子,令受三归五戒,为护法神。”
昙露最后评价:“是暴戾与母爱共存的一位神啊。”
“是啊是啊,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叫为母则刚嘛。”
陈管家赞扬:“昙小姐真是博学多才。”
昙露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几人再往前走,到了一方小佛堂。
檀香浓郁,佛龛中是一尊镀金的佛像,摆着鲜花瓜果的清供,香炉中点上几寸香,几乎快要燃尽。
灰衣鹤发的老妇人双手合十,双腕被翡翠十八子手串垂绕,合眼,跪在蒲团上,念着: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
“老夫人,小周少和昙露小姐来了。”
老妇人睁开浑浊而发出一丝锐光的双眼。
“终于来了啊。”
她一手握着手串,一手被陈管家扶起来,是完美到无可挑剔的慈爱微笑。
她和钟姨不同,人有点瘦,像是开到凋零的花枝。
“果然是个好看的姑娘。”
黎老夫人笑吟吟地端详昙露,“我眼睛不太好,好姑娘,走上前来,让我看看。”
昙露和周瑄对了个眼神。
黎老夫人调笑周瑄:“怎么,阿瑄,你怕我欺负昙小姐?”
周瑄对黎老夫人还是很多敬重:“姨婆,您误会了,她胆小。我给您带了寿礼。”
“哦,姨婆收到了,是很好的白玉观音呢。”
周瑄笑嘻嘻:“知道您念佛。特地请大师开过光。”
“你不要给姨婆扯开话题啊,姨婆难得看见合眼缘的小姑娘,都不让我看看嘛?”
黎老夫人笑得慈和,又隐约有欣慰:“这么护着啊。”
昙露看黎老夫人没什么恶意,对方又是老寿星,就顺了她的心意,走上前:“老夫人好,老夫人福寿绵长。”
“好好好,”
黎老夫人笑眯了眼,手上的十八子手串摘下来,竟是要递给昙露:“既然是我们阿瑄的朋友,那就是我们家的客人。来,这是我的见面礼。”
昙露一惊,忙推回去:“老夫人,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她也是有点见识,知道这串晶莹透彻,光华内蕴,是上好的老物件。
非亲非故,不能收。
可黎老夫人枯瘦的手握住了少女软白的手。
“我以前有个女儿,本来是要留给她的,可惜啊……”
黎老夫人眼睫染泪,“昙小姐,我看你合我眼缘,那就是有缘分。你就收下吧,也是宽我老婆子的心。”
昙露为难,又接收到周瑄的眼神,只好道谢:“谢谢老夫人。”
“好姑娘。”
黎老夫人把翡翠珠串一圈一圈地绕上少女的手。
那洁白柔软的手,手掌丰腴有肉,十指从指节到指尖才慢慢变细。
和黎老夫人那宛如树根的手完全不同。
“多像是菩萨的手啊。”
黎老夫人悠悠舒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