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司膳,你说什么呢?”袁鑫本在一旁看笑话,此刻出言问道,语气中满是冷嘲热讽。
“小公公,我们御膳房的内务,御前的人倒不必来插手了吧。”海天翼沉着脸说罢,做了个请了手势。
这是他要凭仗自己高出许多的阶品,要将周珈儿赶出去了。
周珈儿正在窘迫之时,燕仪上前一步,将那碗乌鱼蛋汤端到周珈儿面前,说:“周公公去圣上面前说一声,这是燕仪今儿新出的汤品,请圣上品鉴。”
袁鑫伸手欲夺那汤,口中说道:“一碗乌鱼蛋汤,算什么新菜?燕司膳,你犯了错,将身上的不洁气味染到了汤品当中,就该当罚,竟还敢将污汤送去圣上面前?”
燕仪一侧身,已将汤碗递到周珈儿手中,周珈儿接了汤品,立刻说:
“皇上还等着用膳呢,奴才没功夫听各位在这里争执许多,左右是海总管统领御膳房,手底下的人出了什么漏子,都等皇上用完膳再说吧。”
说罢,一声吆喝,勒令传膳的宫人往前头递菜出去,自己则亲手捧了那汤碗,径直出去了。
周珈儿和传膳的宫人一走,海天翼就沉着一张脸,狞笑了笑,吩咐道:“燕司膳身上沾了鱼腥气,恐怕不洗干净,以后还会污了给圣上的御膳,来人呐,带燕司膳下去洗个净水浴。”
郎官儿听了,心里一哆嗦。
燕仪初来宫中,可不晓得,宫里的太监宫女们,有许多折磨人的怪法子,这“净水浴”可不是真让她去洗澡,而是拿一桶桶冰水往脑袋上浇下去。
虽然现在天气炎热,但冰水淋到身上,也不好受,非得把人冻出毛病不可。
郎官儿扑通一声跪下,摸着海天翼的脚踝,求饶道:“燕司膳是个姑娘家,可受不得净水浴呀!”
燕仪并不知“净
水浴”是什么东西,瞧见众人神色,也知道不是啥好事儿,但她估摸着自己好歹是个有品级的女官,海天翼纵然在御膳房里只手遮天,也不敢害出人命吧?
何况他们虽然看不爽自己,但毕竟没有结过什么仇怨,顶多是被打一顿。
于是燕仪横了脖子,被两个小太监带了出去。
就站在后院里,小太监开了冰窖,取了好大一块冰出来,砸碎了扔进水缸里,那水缸瞬时就变成了一缸冰水。
燕仪立在当中,眼睁睁看着两个小太监你一桶他一桶地往自己身上浇冰水,却左右躲闪不得,身上被淋得湿透。
幸好女官所穿服饰,是较厚的棉麻布,她护住了胸口,湿衣服还不至于变透。
这冰水可真冷呀,她躲闪不得,只好抱头蹲下,浑身冷得战栗,水中还有未融化的冰块,砸在身上,生疼。
燕仪感到自己的手背好像被砸破了,但身上实在是太冷了,冷得疼痛都有些麻木,只剩下针扎一般的战栗。
她大口地呼吸着,口鼻中吸进了水,还剧烈地咳嗽起来,可两个泼水的小太监没得到指令,却不敢停手,眼看着一大缸水就要被浇完,袁鑫一个眼神示意,又让人从冰窖里抬出一块冰来。
郎官儿大声呼救,被人拉住了双手,摁倒在地,动弹不得。
宫中擅用私刑,本是违法,但御膳房中海天翼一家独大,谁敢多言?
好不容易,两杠冰水浇完,燕仪已冻得嘴唇发紫、面色发黑,昏了过去。
郎官儿哭着扑到她身上,怎么也叫不醒她……
燕仪再醒过来时,已是第二日了。
她躺在房内,身上盖着三四床被子,捂得她浑身是汗。
本就是夏天,再被这些被子一捂,倒是要长出痱子来。
她支起身子,将被子掀开,正待站起,却
是浑身无力,原来自己是在发烧。
也是,昨儿被洗了个净水浴,能不发烧才怪呢,恐怕昨日那一场以后,燕仪倒要患上恐水症了,太冷了,太可怕了,她都不敢再去回想。
宫中的那些手段,从前只在戏文里听说过,原来都是真的。
只是她自忖,自从入了宫以来,哪一日不是谨慎谨慎再谨慎?海天翼等人纵然对自己再不满,也不至于往死里整她吧?她又没真的得罪过他们。
更何况,像鱼腥气这种不像样的理由,海天翼凭什么就能对她施加私刑?
燕仪头昏脑涨,也想不明白什么,干脆往后一倒,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