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的众人总算是得了解放,跪安后从昭阳殿里出来,四下散了。
燕仪走在最后面,因病还没好全的关系,在烈日下站了这么一会儿,有些晕眩,只好扶住一块假山石,坐下歇歇。
“你没事吧?”身后的声音,正是来自于李容与。
燕仪连忙又起身行礼,一个倒扎猛子就磕在了地上,手上蹭破了点皮。
李容与亲自将她扶起,倒是让燕仪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抽身退后。
“我前些日子就听说,你病了,怎么,病还没好吗?脸色这样差。”李容与说。
对于太子殿下这样突如其来的关切,燕仪只好毕恭毕敬地回答:“的确是病了几天,劳殿下挂念。”
“听说,你是被御膳房那几个老油条给欺负的,怎么回事?”李容与问。
燕仪惊讶于这位太子殿下消息之灵通,这宫中上下,倒是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只好回答:“燕仪初来乍到,难免有些不适应。”
李容与点点头,说:“宫中从前并无女子掌厨的先例,你又年轻,他们看轻你,也是有可能的,但你厨艺甚佳,上回连皇祖母都交口称赞,只要继续勤恳兢业,他们总会有心服口服的一天。”
燕仪说:“说起太后娘娘的赏赐,燕仪还未多谢太子殿下。”
“谢我?”
燕仪答道:“听说是太子殿下在太后娘娘面前美颜,才有了御膳房上下几百号人的赏赐,大家都很感谢太子殿下,和太后娘娘。”
李容与轻轻地笑了起来。
院子里起了微风,有栽在墙边一溜的青竹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李容与站的地方有些背光,烈日的阳光就撒在他肩头,伴着他的轻笑,抖得人都眼晕。
燕仪忽然脑子一抽抽,冒出个念头来,他长得可真好看。
两人寒暄已毕,便有了小
小的尴尬的沉默。
燕仪很快警醒过来,欠了欠身,就要告辞。
“哎,你等等。”李容与忽然走近,欺到她的身边,伸出手,摘下了她鬓发间沾染的枯竹叶子。
身后矮墙边,一个粉裙的身影一闪而过。
燕仪连忙后退一步,匆匆忙忙行了礼,快步走开了。
李容与捏了竹叶子在手,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有趣。
他哪里知道,身后有双眼睛,悄悄盯着方才两人的一举一动,瞪得方圆,怒火都快要烧出来了。
燕仪自忖病快好了,就去与领事太监袁鑫说,可以回御膳房做工。
袁鑫却借口燕仪伤风未愈,不可碰御膳,将她打发了去水房里烧火。
夏日炎炎,灶头却是一天到晚要烧柴,燕仪被分派了这个活,每日要热出几身大汗来。
她自然不服气,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有位分的司膳女官,来做这粗使老妈子干的活,实在是他们欺人太甚。
袁鑫纵然不爽燕仪已久,但这样明目张胆的贬斥,其实不合规矩,是做不得的。
无奈上面有人吩咐了,要给燕司膳一些好果子吃,只要不把人折腾死了,怎么作践都没关系。
御膳房是海天翼总管一言堂的地方,燕仪根本求告无门,即使是告到慎刑司的嬷嬷那里,也因上头发了话,没人敢管,便只好逆来顺受。
自燕仪入宫以来,不仅自己小心谨慎,而且也少出门,每日就是御膳房与庑房两点一线的生活,能得罪什么大人物?
她哪里想得到,这宫里头,有一位谁也不敢惹的醋坛子,那天偏巧不巧偷看见了太子殿下与个低阶女官在一起说话。
回去妒火中烧,把屋子里的瓷器瓦罐摔了遍地,发了好一通火,气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就把袁鑫叫去了寝殿里。
燕仪原本感冒伤风
已经快好全了,就是偶尔嗓子还有些痒痒。
结果她在水房里烧了几天火,吸进去不知道多少烟灰油耗气,越发嗓子难受,成日里咳嗽,等感冒好了,嗓子依然倒了。
袁鑫他们虽然想整一整燕仪,到底不敢做得太过分,几天以后,又把燕仪召回了厨房。
燕仪离了那烟火灶头,又用蜂蜜水养着喉咙,总算是没落下病根,照旧烧汤干活。
这天燕仪正在磨胡椒粉呢,郎官儿捂着肚子,一脸苦相地过来找她,说:“燕司膳,东宫那边要传点心瓜果,袁领事要我送去,可我早晨贪凉吃了冰,肚子难受得紧,你替我送一趟吧,我要去茅房。”
燕仪问:“东宫自有小厨房,一向不会来御膳房传膳,今儿怎么了?”
郎官儿说:“大约是天热,殿下要吃冰吧,东宫的小厨房里并没有冰窖,自然会来御膳房里要。”
夏天存冰并不容易,那冰窖要挖得极深,泥墙要砌得厚,里头门道工序很多,不是富贵人家根本造不起,就是皇宫里,也只有御膳房和皇帝的清凉殿、皇后公主所居的昭阳殿、太后所居的慈安殿里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