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仪想起昔日在归山堂,太子与皇帝相处的情形来,不由得思索:“他与自己的父亲,看着关系也很好,皇上也很信赖爱重太子,可他们之间相处,却永远是君臣之分远远大于父子情份了。”
燕仪请了安后,太子与太后要继续说话,她倒是要赶紧退出,去小厨房里准备晚膳了。
芳姑姑说,太子大约是会留到晚上,在慈安殿里用晚膳的,因此燕仪要做的菜式又多了些。
太子的口味,她在归山堂和洛阳伺候多时,倒是清楚的。但太后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到了小厨房后,燕仪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教原来小厨房里的大厨翁大清。
翁大清是从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就一直伺候饮食的,几十年来知根知底,为人也很和善,燕仪问什么,他都讲得十分详细。
不多时,燕仪便已把太后的口味取向摸得一清二楚了。
太后时常礼佛,虽听了太医的话,并不戒荤腥,但不吃雏儿,不吃内脏,不吃残忍难得的动物。
宫中做菜,尤其是肉菜,都讲究肉质鲜美,所以红烧肉要用是三个月的小乳猪,烤牛筋要用六个月的小乳牛,但这些东西,在太后宫中却是禁忌。
还有前些日子风靡京城的酱炒鹦鹉舌,一道菜要杀100多只虎皮鹦鹉,这样的菜也是绝不能端上慈安殿的餐桌的。
燕仪觉得这些要求真是一点也不高,当天的第一顿晚膳,做的是蟹黄狮子头、凤穿金衣、开水白菜、茄鲞、八仙醉虾、葫芦鸡豆花、杭三鲜。
翁大清向来是在慈安殿的小厨房里一人拔头筹的,如今来了个娇滴滴小姑娘,年纪比她小了好几轮,自然不甘心被比下去,于是也做了七八道太后平日爱吃的,又炖了两
样汤。
小厨房里没有御膳房那么多规矩,也不必像伺候御膳那般满满当当摆一长席,两人左右开火,不多时就做了一桌子菜。
翁大清原本从御膳房那几个要好的御厨那里听了不少燕仪的事情,以为她只是个新奇点子多,凭借花样上位的小厨娘,但这么一顿饭做下来,却看出了她的真功夫,不由得暗暗称赞。
燕仪以前在御膳房里,受尽袁鑫等人的排挤,根本没有什么发挥的余地,如今好好地颠了个勺、炫了个技,还得到了积年的老厨子的夸赞,也很高兴。
似乎自入宫以来,她就没有过这么高兴的时候。
半个时辰后,太后与太子在前头用膳完毕,传膳的小太监收了碗碟回厨房。
虽然说没有给皇上做的御膳那般繁复,但也是有二十几个菜的,太后和太子两个人当然不可能全部吃完,但燕仪检查残碟,发现每个菜基本上都动了不少,可见两位主子都是满意的。
翁大清看着残碟,啧啧称奇,说:“以往太子也常来陪太后娘娘用膳,却从来没有两个人用了这么多的,燕尚膳,你瞧,连我炒的冬瓜都被吃了好些。”
“翁大人的菜色是很有火候的,主子们自然是喜欢的,我闻着都香呢。”燕仪恭维道。
翁大清摇摇头,说:“燕尚膳做的菜,我今儿虽然没尝到味,却是见识了‘色香’二字的,老夫自愧不如啊!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燕仪拱手作揖:“前浪高,后浪低,小辈追得再用心,也是追不上的。”
翁大清听她说话中听,很是高兴,原本对她有着一丝生疏,这会儿也逐渐放下了。
两人又聊了许久,切磋厨艺,很是畅快,倒是让燕仪怀念起当初在归山堂时,和山谷子两个人成日价
比拼厨艺的时候来。
比到后来,燕仪进步神速,山谷子却原地踏步,自然是燕仪更胜一筹,可山谷子的刀工真是鬼斧神工,燕仪却万万比不上了。
想到归山堂,她不免有些思念家人,也不知母亲和继父的日子过得还好么?
当初想着,自己和燕子在京城里安顿下来,就可以把他们俩都接来享福,却不知皇宫是如此规矩森严的地方,别说把母亲接接来了,就是自己要出宫,也是千难万难。
如今她已做到了正四品的尚膳,这在宫里也算是高阶女官了,旁人若是要从三等宫女开始用功,怕是二十年也到不了燕仪这个位置。
而燕仪却如走了狗屎运一般,一入宫就是女官,又接连升官,已是祖坟冒了青烟,以后若是退休回家,知府见了都要行礼的。
可宫中只有从二品以上的宫人,才能有出宫置办产业的资格,像燕仪这样的,只能望洋兴叹。
家乡的人和物,都只好在梦里见一见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天夜里,燕仪果然梦到了母亲,梦到了吴山镇和吴山村。
那时她还是豆蔻少女,和燕子那个小不点儿在水塘里捉鱼,溅了满身的水花,母亲就在岸上瞧着,笑着招呼她们俩赶紧上岸。
燕子贪玩,偏要往水塘深处走去,一个脚滑,便跌进了深水里。
她扑腾、呼救,燕仪的双脚却被陷进了淤泥里,怎么也拔不出来。
母亲大声喊着,嗓子里都透着颤抖。
无数村民涌过来看,一个个下饺子一样跳进水塘里救人,那水塘就那么大,但大家却都离燕子那么远,怎么伸手都够不到。
岸上站着她那个嗜酒家暴的亲生父亲燕富贵,他又开始打母亲了,拳打脚踢,脸上还露着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