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生辰(2 / 2)

“燕仪……”那人低低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原来是李容与。

燕仪离得近,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腥气。

“昨日是我唐突了,贸贸然送你东西,你怕落人口实,自然是不敢收的,说到底,都是我不好。”他声音放得很低,说话却字字清晰,拉住了燕仪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放手。

“殿下可是喝醉了?”燕仪镇定心神,做出一副冷冷的语气来回他。

李容与抬起袖子闻了闻,似乎是怕身上的酒气让燕仪不快,松开了手,还退后了半步,才说:“今日北燕和回纥使臣来京,父皇在鸿胪寺设宴,燕人好蛮饮,与他们多喝了两杯。”

燕仪说:“殿下既吃酒了,夜里风凉,别得了伤风,快回去歇

着吧。”

他低声笑了笑,说:“你放心,并没有醉。”

燕仪却又退后一步,行了屈膝礼,说:“奴婢告退了。”

李容与问:“你是否是因为八弟容承的事儿,才这样躲着我?”

燕仪一惊,心下奇怪:他怎么会知道八皇子和燕子的事儿?莫不是八皇子那般大嘴巴,竟将这等儿女私事都说与他听?

转念一想,那日燕子被打得半身不遂时,他身边的女官落英也在,想来也瞒不住他。

“你很怕别人说闲话,又怕我护不了你,是不是?”李容与走近两步,问她。

燕仪说:“殿下大晚上的将我堵在这僻静之处,若是被人发觉了,殿下觉得,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您金尊玉贵,自然无人敢说您的闲话,可奴婢却是要万劫不复了。”

李容与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我今后不来找你。”

燕仪没想到他应承得如此之快,也是一愣。

“但今天,我却想要得你一句真心话。”李容与继续说。

“什么真心话?”燕仪问。

李容与定定看着她,夜色寒凉如水,他的一双眸子更是古水无波,倒叫燕仪看得心里空落落的。

燕仪心想,都到这个地步,若再不把话说明白了,恐日后祸患无穷,于是横了脖子,说:

“燕子和八皇子要好,他们两个我拦不住,但我却可以管住我自己,我们燕家姐妹两个,若都与皇子私交过密,那在别人眼里,我们是什么?”

李容与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燕仪吸了口气,继续说:“太子殿下也许觉得,这没什么,但燕仪是天生的贱命,受不得这样大的恩宠。这皇宫里,随随便便哪位贵人抬抬眼皮,都能将我摁进地府里,太子殿下,求求您放过我吧!”

李容与仍旧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点头。

良久,

良久。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呼吸间的空气都沉默成了风。

有一只不知是松鼠还是黄鼠狼的小东西从脚边蹿过,“吱”地叫了一声。

“殿……殿下,奴婢告退。”燕仪抬脚,往慈安殿的方向走去。

“你还是没有说。”李容与从后面拉住了她的胳膊。

“殿下想听什么呢?”燕仪问。

“若……若我不是生在皇家,若你我不是身在皇宫,你也会这般决绝地拒我于千里之外吗?”李容与问她。

会吗?燕仪也不晓得。

她听戏文里说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这是名曲《牡丹亭》里的句子,她听了,向来都很感佩,也很希冀自己能遇到这样的情。

但面对李容与,她却忽然想到,原来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再而衰,三而竭”。

“你这般谨小慎微,不过是因为,你觉得我没法护着你,是不是?”李容与沉痛地问道,“你对我,从来都这样小心,一寸也不肯逾矩,我……我……”

“殿下,燕仪不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我若想要的东西,便是胆大包天,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会去做,我若不做,只是因为我没那么想要,所以不肯冒一点点险,不肯付出一丝,只怕亏待了自己。”

燕仪说到此处,心里顿时明朗起来。

李容与亦听得明白,默默了半晌,却忽然笑起来:“我明白了。”

燕仪问:“殿下明白什么?”

李容与笑道:“我因初涉情中事,许多事太过任性,什么后果也没有考虑到,就擅自来惹你烦心,你放心,我既明白了,便不会再纠缠你。”

燕仪早巴不得他说这句话,可也不晓得为什么,真的听到了这句话,心里总是涩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