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发生什么?”阿依古丽没有说话,阿曼达倒是先发问了。
李容与将声音提高了半度,说:“虞国皇室会认为回鹘可汗没有诚心,故意找了个人死在虞国,故意挑起两国纷争,虞国与回鹘的和平共处从此就会没有了。”
阿依古丽哼了一声,说:“我若死了,也是回鹘人先向你们兴师问罪,燕国使臣还在你们的京城住着呢,他们再借机散播点什么风声,虞国人的信誉便没有了。”
她第一次开口说话,汉语倒说得极好,比她的侍女阿曼达不知流利了多少倍。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和她的人一样澄澈美丽,只是那声音里透着无数的冰冷与寒凉,听不出一丝情感。
李容与笑道:“你倒是盘算得很好。”
阿依古丽冷冷看了他一眼。
李容与说:“但你却不是一心要求死,不,你很想死,但你根本不敢死,人若是一心求死的话,绝不会用不吃东西这样又慢又痛苦的蠢法子。”
阿依古丽的手指有略微的抽搐,显然是被说穿了心事以后,有一丝的慌张感。
李容与见他说中了,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仍是带着笑意地、故作轻松地、却又带着一分审视的意味盯着阿依古丽的眼睛,说:
“你心里很清楚,回鹘势弱,一直攀附邻近的燕国,但燕人却一直虎视眈眈。而我们两国却并无国土接壤,向来和平,回鹘可汗打的是远交近攻的主意。”
阿依古丽听他忽然分析起三国局势来,不由得竖起耳朵倾听。
李容与问她:“如果回鹘和大虞的这次联姻不能成功,甚至惹恼了虞国,你觉得,回鹘还能有如今的太平吗?”
阿依古丽冷哼了一声:“虞国的军队,难道会为了我,越过滚滚黄沙,穿过大漠去攻
打回鹘吗?”
李容与笑道:“为何不可?你觉得,你们的可汗,能不能抵挡住虞国的十万雄兵呢?”
阿依古丽冷笑道:“可汗把我当作一件礼物随手送人,没送成,难道还要我为了他而向你们屈服吗?”
李容与“哦”了一声:“原来你并不在乎你们可汗的死活。可是,虞国大军压境,最先死的,可是回鹘的百姓和勇士,到时血流成河,尸积成山,你部落的亲族子民,都将饱受战乱流离之苦,你的亲人、朋友,都会为此付出惨痛代价。”
阿依古丽索性又翻身躺回床上,说:“他们的死活,与我又何干?”
李容与一愣。
这女子不过二十岁左右,月貌花容,双瞳剪水,玉质天成,端得是一副天然纯真模样,可心却已如朽木死灰一般了。
李容与方才说那一番话,原本是夸张了些,不过是想要吓一吓她,可她不但没有被吓住,反而做出这一副万事都与她无关的模样来,难道她当真是这样冷心冷情之人吗?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阿曼达,想从她的神情里窥出一点提示,但那小女子却是个只会哭的,一双眼睛红肿着,什么话也不说。
落英开口劝道:“阿依古丽公主,奴婢听闻,回鹘的百姓,都称你是部落圣女,将你奉为公主,想来他们也是爱戴你的,可汗将你送来大虞,你虽是千般万般的不情愿,但你部族的百姓,却都是抱着希冀的。”
那阿依古丽原本躺在床上,翻过身对着墙,也不打算再理睬李容与,听见落英口中说出“部落圣女”这四个字,却忽然睁开了眼睛,哈哈哈哈大笑了四声。
落英一愣。
她原本也就是顺着太子殿下的话头,插了这么一句嘴,却不想比太子方才说的那一番话,更激
起了这位回鹘公主的反应。
不知她突然发笑,是什么意思?
“是啊,我是部落圣女。”阿依古丽笑道,“你知不知道,他们说我是天山上的雪,说我是昆仑池里最圣洁的雪莲花,哈哈哈哈哈……所以,我就必须要为了他们的安康和平,牺牲掉我自己的婚姻和一生吗?”
李容与和落英面面相觑,被她这突然凄厉的笑声给震惊了。
阿曼达却跪在阿依古丽的床前,用回鹘语说:“阿依古丽!你要活着!你死了,艾尼瓦尔怎么办?”
李容与和落英都听不懂回鹘语,不知道阿曼达说了句什么,但李容与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艾尼瓦尔”这四个字。
在方才阿曼达和阿依古丽的对话中,这个词出现了好几遍,仿佛是个人名,而阿依古丽,每次听到这个名词,脸上的神情都会变得柔和起来。
莫非,她不愿嫁入大虞皇室,就是因为这个叫“艾尼瓦尔”的男人?那是她的心上人吗?
李容与看着病榻上的阿依古丽,一时不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