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司药局还有人在值夜班，能给她配点消炎的草药敷一敷伤处。

去司药局的路统共没几步，抄个小路，出了慈安殿，转过那个养睡莲的水塘就是。

燕仪沿着水塘边上的青泥路走，走不多时，看见了一个人影。

水塘不大，地方又偏，何况这是初冬时节，早没了什么睡莲，按理说这大晚上的，应该不会有人在此停留才是。

只是月色昏暗，也看不清楚，燕仪望了望，只当是个半夜在此散心的小宫女，也没放在心上，先去司药局取了

膏药。

司药局今日轮值的小太监是个猴急猴急没耐性的，看见燕仪的伤口，撇了撇嘴，说：“燕尚膳哟，也真是劳您这大晚上的过来一趟，幸好您来得及时呀，不然再晚一刻，您胳膊肘上的伤口都该愈合啦！”

燕仪听他说得尖酸，却也有趣，也不与他打嘴，笑嘻嘻道：“我这还没敷上药呢，就擅自好了，可当真是你们司药局的灵丹妙药太厉害了，药未到病已除呢。”

小太监转头拿了一小盒青草膏，递给燕仪，说：“燕尚膳回去抹个两回，这几天别碰到水，就好了。”

燕仪谢过了他，将那小药盒子揣在怀里，走回慈安殿。

她又走过那篇水塘，见先前的那个女子还站在岸边，两只脚都站在沿上，仿佛稍不留神，就要马上掉下去一般。

她连忙叫了一声：“小心！”

那人转过身子来，却不像个寻常宫女的模样，头上裹着纱巾，周身穿了白衣，在这夜晚的风里，当真是仙袂飘飘，如同谪仙。

燕仪生怕这是个半夜里想不开要投水的，连忙快跑几步，走到她面前去拉她。

宫中自戕乃是大罪，若是她当真掉进水塘里去了，那可真是件大事儿。

燕仪走得近了，才看清那人的容貌，高鼻大眼，一双眸子有如点漆，乌黑敞亮，却无半点神采。

这女子容貌，不像寻常中原人，倒有些像西域的胡人，但比燕仪以往在朱雀街上看见过的胡人可不知要貌美多少倍。

燕仪自忖也算得上是个容貌姣好之人，但与她相比，那可真是相形见绌了。

她想起这几日宫中的流言纷纷，想来，这位女子有如此惊世绝艳的美貌，定然就是那位回鹘送来联姻的阿依古丽公主了吧。

阿依古丽转过头看了燕仪一眼，也不理她，仍旧将头转回

去，定定看着那一汪无风不起皱的池水。

“那里泥湿地滑，危险得紧。”燕仪小心翼翼地对她说，想要过去将她拉到安全的地带。

可阿依古丽却两耳不闻一般，并不曾挪动一步。

燕仪想起她先前连日不饮不食，如今又大晚上的站在水边，难道是存了必死之志？她心头一惊，想着这样如花般美好的女子，究竟遭遇了什么，要这样轻贱自己？

她唯恐阿依古丽公主当真跳下水去，燕仪可不会游泳，这里四处无人，要找人呼救也来不及，只好随口道：

“这水塘里水浅得很，人下去不过就到腰，但若当真掉下去了，难免要沾一身的淤泥和湿水，快些过来。”

这句话其实是扯谎，这片水塘虽然不大，但是人工凿出来的一个深坑，岸边连个斜面也无，里头淤泥很深，人若是掉下去，即便池水没不过顶，那淤泥也足够把人陷死了。

但阿依古丽并不知道这宫中水系的深浅，听燕仪这么说，也就信了。

不过，她并未听话走到燕仪所站的安全地带，反而又向前挪了一小步，半个脚掌都已悬在了外边。

燕仪惊呼一声，伸出手想去拉她，却因隔得远，压根儿没法碰到她的一片衣角，她更不敢走近了，唯恐惊着她。

阿依古丽却轻轻笑了笑，并没有当真往水里走。

她转过身来，对燕仪说：“你放心，我便是寻死，也不死在这样脏的死水里。”

这汪水塘，原本是栽了些睡莲水植的，如今天气冷了，睡莲早就凋谢了，只剩下几枝枯杆，也被水没过。

只因是一池死水，并不与宫中其他水系勾连，又地处偏僻，不若御花园里那几个水塘那般，常有人打扫清理，所以起了许多淤泥，水面上还飘了许多落叶，当真不算特别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