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回鹘人民皆信仰天方教,他们的圣经中有指令,教徒不得吃死物、血液、猪肉,此乃大忌,一旦食之,便为真主所弃,灵魂不得升天。
对于他们的这个怪教律,御膳房的人早做好了功课,因此一般荤菜,回鹘使臣的那几份都是特别另做的,唯有几样小炒清羹的素菜与大家一样,不知这杏菇冬瓜羹里,为何会多了猪肉?
那尝膳太监对皇帝说:“启禀皇上,羹汤中猪肉放的并不多,且都是肥肉,若不细辨,便与煮烂的冬瓜类似,很难分辨。”
这自然就是李红雪入宫干下的大手笔。
幸好方才季青枫出手及时,打掉了察依木手里的碗,可回鹘使臣里,却还是有两个吃了那羹汤的,立刻什么脸面风度都不要了,扣着喉咙跑到一边哇哇吐了起来。
察依木脸色铁青,皇帝的脸色亦不好看,对赵安说:“去把御膳房的人都拿上来!”
不多时,御膳房里的七八十人,以海天翼和现任御膳房总管杨胜琪为首,都跪在了重阳宫正殿之上,燕仪亦在其中。
“这杏菇冬瓜羹,是何人做的?”皇帝正襟危坐,声音严厉。
众人都低头跪着,无人敢吱声,唯有海天翼,双手撑在地上不由自主地发抖,这碗羹汤,正是出自他手。
“都哑巴了!”皇帝厉喝一声,倒把众人都吓了个半瘫,海天翼颤颤巍巍抬起了半个身子,说:“回禀皇上
,是……是……是燕尚膳做的!”
燕仪听他忽然将矛头指向了自己,眼看这一口大锅就要她来背,连忙反驳:“皇上,并非是奴婢!”
海天翼心一横,索性道:“燕尚膳,你休要甩脱责任,快快承认,不要让整个御膳房的人都被人牵连!”
海天翼在御膳房中称霸多年,就连现任的总管杨胜琪,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他此话一出,杨胜琪立刻会意,对皇帝说:
“启禀皇上,这羹汤因是最后一道压轴大菜,本该由奴才或者海大人亲自来做,但燕尚膳自告奋勇,奴才们也觉得该给年轻人一个表现的机会,故而让燕尚膳去做了。”
燕仪气得要命,海天翼与她一向不对付,栽赃给她也就罢了,怎么这杨胜琪也要当他的走狗!
“你们胡说!我没有!”燕仪急道。
海天翼见杨胜琪果然向着自己,心中稍安,说:“皇上,燕尚膳年纪轻,经验不足,又是第一次筹备这样的大宴,难免忙中出错,还请皇上从轻降罪。”
原本菜品出了问题,又是可能会影响两国邦交这样的大问题,整个御膳房的人都该治罪,可海天翼佯装为燕仪说话,实则却将御膳房其他人的干系都撇清了。
皇帝只要顺着海天翼的话头下个台阶,只治燕仪一人之罪就可。
“忙中出错?”察依木冷哼一声,“这分明就是有意针对!一道素菜汤里,放了大肉进去,虞国皇上,你们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吗?”
皇帝刚刚新纳了阿依古丽为妃,自然不想和回鹘闹掰,于是说:“犯错元凶既已找出,回鹘想要怎么处置这女官?”
察依木好不容易逮住了虞国的错处,怎么肯放过敲诈一笔的机会?立刻说:“我使臣中有两人误食禁物,这对我们回鹘人来说是天大的犯罪,
皇上就只打算杀一个人,就打发了我们吗?”
“你待如何?”皇帝问。
察依木心中偷笑,说:“今春的茶马互市……”
燕仪却在底下叫道:“皇上,奴婢没有往羹中加肉,奴婢根本没有碰过那碗羹!那不是我做的!皇上休要被人威胁,杀奴婢一人不要紧,但若因此还要赔付异族财帛,却是万万不可!”
皇帝被燕仪一言点醒,知道回鹘使臣趁机要来要挟自己揩油水了,对御膳房的怒气便减了一分,对察依木说:“贵使莫要狮子大开口!”
察依木本来都要提出条件了,却被燕仪一句话给搅了,不免有些生气,甩袖而立,并向季青枫使了个眼色。
季青枫却已蕴了怒气,他答应那个人帮忙在宴会上闹一场戏,可不是为了把燕仪给害死!这女子身上还藏着太极两仪图的秘密,决不能死!
于是,他对察依木和皇帝说:“此事大约是个误会,想来这位小娘子不晓得回鹘有这些繁琐麻烦的禁令,一时出错,皇上就不要太苛责宫人了。”
察依木本以为季青枫定会站在他这一边,添油加醋把事情给说大,好向虞国皇帝索要茶马互市的有利条件,毕竟,这对他们燕国也是大有好处的。
但季青枫却突然反水,维护起那御厨小娘子来,不由得令察依木气急。
可燕仪却比察依木更恼,她压根儿没有做过什么杏菇冬瓜羹,季青枫却说是她出错,这不是硬给人扣锅吗?
季青枫发现自己说完话后,不仅察依木向他投来了愤怒的目光,就连燕仪也恨恨看着他,竟是两边不讨好,不由得有些讪讪。
皇帝却巴不得赶紧息事宁人,说:“御膳房犯下大错,朕定会狠狠责罚,回鹘使臣也累了,今日宴会不妨就到这里,两国贵使都快些回驿馆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