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直到他死的那一刹,李容与的心中没有半分报仇雪恨之后的得意与畅快,有的只是从心底里泛起来的寒凉。
皇帝以丧子之痛为由,将一应善后大事都交给了太子。
可他真的有那么伤心吗?他真的有伤心到出不了房门、上不了朝吗?
不,他只是在看,在试探,他要看一看这位立下奇功的太子,会不会居功自傲,会不会从此把持朝政。
所幸,李容与在代行国政的那几日里,将一切都做的妥帖得宜,让皇帝挑不出半分错处来。
但也正因太子太过于滴水不漏,皇帝对他的戒备没有放松半毫。
所以,他必须要适当地卖个乖,在合宜的时机里
向皇帝表现出一个他致命的弱点。
燕仪就是他的弱点。
皇帝惊喜地发现,他这个完美无缺的东宫储君,原来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原来他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肯放下手中的一切跑到皇城外边去。
所以,当他向皇帝请命要出宫时,皇帝早已打听清楚了他要出宫的目的,欣然应允。
这倒正合了李容与的心意。
燕仪心里一寒:皇家斗争,自古以来便是鲜血淋漓,无论哪朝哪代,恐怕都不能幸免。而她,却在无形之中,也成为了棋子之一。
那么,太子殿下,你今日会利用出宫寻我的机会来让皇帝放松警惕,日后,是不是也还会利用我去做别的事情?
燕仪将头枕在李容与的膝上,他轻柔地抚着她的发,在这样温情的时刻,这句疑问,她始终问不出来。
李容与没有意识到燕仪紧绷的神经,反而思索起了另一个问题:“沈复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是新封的御林军主帅,还封了候,正是新科得意、皇恩浩荡之时,本应该在御前,怎么会出现在登州?难道他也是来寻燕仪的?还是另有什么阴谋诡计?
燕仪突然想起来:“对了,殿下,今天在那个酒楼时,季青枫神秘兮兮地见了一个人。”
“什么人?”李容与问。
燕仪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见到那人。”
李容与思忖道:“今日在酒楼上出了械斗杀人之事,还没查明白,我刚刚让杨家兄弟跟登州总督魏双一起去查看现场了,或许一会儿就能水落石出。”
魏双在晚间的时候来了驿馆,向李容与汇报了白天酒楼一案的具体进展。
酒楼中死尸一共四具,一具死在堂下,三人死在二楼雅座。
雅座中发生了一场剧烈的争斗,死者中,有两人和楼
下那人穿着、打扮酷似,因小杨认得楼下死尸的脸,几本可以确定是天机阁的卫士。
而另一具尸体,无人认得,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其身份的物件。
那无名尸的同伙约有七八人,在官兵赶到之前都已离开,不知去向。
虽全城戒严,但仍一无所获。
至于季青枫和沈复深两个人,自离开后,也没有再找到踪迹。
可以肯定的是,魏双派人严守住了城门口,连孩童出城也要搜查,这些人一定还藏在城中某处,只是他们不宜大范围搜查扰民,找起来难如登天。
燕仪看着李容与紧锁的眉头,出言提醒道:
“季青枫这么千里迢迢地把我抓来,是要带我回云间城去,找什么太极两仪图,殿下你说,他们这么多人同时都聚集在了此地,会不会和季青枫是一样的想法?”
李容与说:“你是说,太极两仪图在云间城?”
燕仪摇了摇头,说:“季青枫如此斩钉截铁,而且还这么劳师动众甘冒奇险,可见是有什么确切的消息渠道,只是我在云间城待了那么久,和山谷子昔日也算是旧相识,却从没听说过云间城有什么太极两仪图。”
李容与说:“他致力于寻找此图,消息自然比你我要灵通得多,他既如此笃定,那么我不妨就去云间城会一会那副太极两仪图。”
燕仪一愣:“殿下你是说,你也要去云间城?”
李容与说:“他是燕国亲王,若不是那图里藏着极为要紧的秘密,他不会在这件事上耗费这么多心力,燕仪,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燕人的计谋得逞。明日一早,我就让杨家兄弟先送你回虞都。”
燕仪问:“我回虞都?那殿下你呢?你要自己去吗?”
李容与点了点头:“此事凶险,我自然不能让你再涉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