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与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搂着她的肩说:“燕仪,我晓得与我在一起,诸事未定,你总是顾虑重重。若是以后的日子里,我没能做到昔日所保证的一切,我若让你失望了,你随时都可弃了我。”
燕仪怔了怔,低了头没有说话,走出门去。
破草屋的旁边是燕仪外祖和舅父的家,他们早盖起了一栋漂亮的小楼,与旁边的茅屋俨然是两个世界。
不过,这小楼里如今也不住人了,因为燕仪的归山堂挣了大钱,何芳儿也给娘家贴补了许多银钱,舅父一家早去镇子里上好的地段盖了新房,此处便荒废了。
离燕仪家不远处有片大田,原是何家的,自从他们搬走以后,便卖给了其他村民。
此时并不是农忙季节,但也有稀稀拉拉人在田间犁地,预备着春种。
山野乡间,碧水蓝天,村民们在做活时总会情不自禁地哼一些歌谣,曲调简单,歌词也有些粗俗,但别有一番韵味。
李容与问:“燕仪,他们唱的是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燕仪解释道:“不过是些田间小调,类似农忙歌那种,只是用了古俚语唱出来。”
李容与说:“我听你们吴山镇的人说话,口音虽与虞都不同,但也能听明白个大概,这支小调,我却一句也听不懂。”
燕仪便照着田里村民们唱的,哼了一句,李容与依然没听明白,只是觉得好听,便央着燕仪将那曲子完整地唱了一遍,又将歌词的意思翻译了一遍。
燕仪还从来没有在人前唱过歌,才唱两句,便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住了口。
李容与却听得有趣,情不自禁地夸赞道:“燕仪,你声音真好听。”
燕仪却是个不禁夸的,李容与越夸,她越不肯再唱下去了,只是问道:“你怎么对这一首曲子这么有兴趣?”
李容与说:“我只是忽然想起来,咱们在归山堂的那张字条里,说道‘世上本无图,庸人自扰之,且歌曰’,我一直在想,既然无图,为何要歌?那歌,指的是什么呢?”
燕仪笑道:“二郎,你当真是疯魔了,即便那太极两仪图当真与歌有什么关系,你也不能在田间地头随便听到什么歌,都觉得有关联吧?”
燕仪这样一说,李容与自己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多想了,便说:“也对,能和歌有什么关系呢?大约就是幸甚至哉,歌以咏志吧。”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这八个字是乐府诗的一种形式性结尾,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燕仪对音律之事,远不
如燕子那样精通,只晓得清贵读书人家歌舞游宴,席上之人有时即兴赋诗,便总是以这八个字做结尾。
燕仪脑中精光一闪,忽然想起,以前山谷子常在归山堂里哼一首小调,曲调只是最平常的清平调,但那歌词却有意思的紧,他见燕仪感兴趣,便将那首小调完整地唱给燕仪听过。
那歌词全是绕来绕去不知所云的句子,又臭又长,燕仪压根儿记不住,只是听山谷子哼得多了,才依稀记得一些。
难道当年的这首歌里,其实含有什么玄机?
燕仪被自己这个猜想喜得兴奋不已,当即便将此曲调循着记忆唱了出来。
“太虚之世,世人都道皇帝好,惟有金银忘不了。
极乐之世,古今将相在何方?乾元山亦不见了。
两峰探月何穷处?焉支山前眼闭了。
仪穹以五石,荒冢一堆草没了!
万物再生……万物再生……”
她这脑子!过了这么久了,居然忘了后面的内容!万物再生后面是什么来着?分明还有大半首曲子!
“太极两仪?”李容与听得仔细,原来这曲子,竟还是个藏头诗。
只是燕仪从前学这曲子时,还压根儿没有听说过什么太极两仪图,是以压根儿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听燕仪说了原委,李容与抚掌大笑:“是了是了,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太极两仪图,是那山谷子编了一首歌谣,还偏叫你学去了。”
焉知世上本无图,有的只是一首歌!
“季青枫曾断定要找太极两仪图的下落,必须要从我身上下手,原来,这图真的和我有关!就在我的脑子里面!”燕仪满脸的不可思议。
李容与听燕仪方才所哼的那短短几句里头,提到了好几个地名,心中已有了计较,赶紧拉着燕仪的胳膊,问:“燕仪,有纸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