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仪颇有些自傲:“那是,那会儿镇子里的人,都抢着要买我的东西呢,走,咱们再往前走走,我记得前头有家卖糖炒栗子的。”
卖糖炒栗子的老伯往头上罩了顶遮阳帽,正躺在小推车底下懒洋洋睡午觉,他炒熟的栗子还摊在台面上,也不怕有人经过抓一把吃。
“文老伯,我要买你的栗子。”燕仪抓起一颗栗子,剥开了就往嘴里送。
李容与拦着她:“哎,你付钱买了再吃。”
燕仪笑道:“不怕不怕,这放在台面上的,是他炒坏了的,也卖不出去,只好回家去给他孙儿小蚊子当饭吃。”
文老伯醒过来,听见燕仪说这句话,便伸了个懒腰,扶着后腰站起来,摇了摇头说:
“唉,如今小蚊子也大了,嫌弃天天吃栗子吃厌了,再不肯多吃一口咯!老汉我牙口不好,也吃不了栗子,偏偏今儿早上又炒坏了一锅,罪过罪过!”
燕仪笑道:“我早就跟您说过,炒栗子用的铁砂要买汉阳产的,你偏贪便宜买巩义的,巩义的砂子颗粒太粗,炒起来受热不均匀,自然总是要坏锅。”
文老伯这才认出了是燕仪,一双老眼含笑:“燕家大丫头回来啦?都长这么高了,嘿嘿,也漂亮了!哟,这都带相公回来啦?你娘身子可好?”
燕仪又抓起一颗栗子剥开吃了,回答:“劳您老人家记挂!我娘身子好得很。”
“你生意都做到云间城去了,你娘是享福咯!想当初你在这儿摆摊那会儿,统共才这么高,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呢,结果,嘿嘿,你的生意总是最好的!”文老伯说。
燕仪从他那儿买了一大袋糖炒栗子,文老伯还给了她好些添头,燕仪连道谢谢,手里都快要捧不下了,但还是腾出手来,悄悄往文老伯的钱袋子里塞了一
把碎银子。
昔年在集市上摆摊时,她们一家子颇受这文老伯的照拂。
那会儿大家都穷,燕仪的石凉粉只卖五文钱一碗,糖炒栗子却要二十文一袋,她们舍不得买,文老伯就总是将自己炒糊了的栗子分给燕仪和燕子两个人吃。
辞了文老伯,李容与便马上问她:“你在这里摆摊的时候,是几岁?”
燕仪想了想,说:“大约十三四岁吧。”
“你那时年纪那么小,就出来做生意吗?”李容与脑中勾勒出当年瘦瘦小小的燕仪推着比她人还要重上许多的推车沿街叫卖,不由得有些心疼。
燕仪不以为意,也丝毫不觉得当年是在吃苦,毕竟,在皇宫里的日子,也不见得有多轻松。
她说:“也算不得年纪很小,你方才没见到集市上有许多七八岁的小孩子吗?眼下没有生意,他们才四处乱窜着玩,若是早市和晚市的时间,他们可都是要帮着爹爹妈妈做活的。”
燕仪中午就被李容与拔走了一大半的饭,压根儿没有吃饱,这会儿捧着栗子边走边吃,李容与手里就捧了个袋子给她扔果壳。
走到她从前的旧家时,栗子才吃了一半,装果壳的袋子已经满了。
李容与见到这栋破败的茅草屋,大感惊诧。
他只在几年前去岳州赈水灾的时候见过这样的屋子,土垛砌的墙,大水一冲就会坏,茅草编的屋顶,平素下雨还好,只是漏点水,若是起了大风,不拿绳子拴紧,那便会整个屋顶被风吹跑了。
因多年无人居住的缘故门口的篱笆聊胜于无,用手一扯便全坏了,进到院里,坑洼不平,走路尘土飞扬。这倒也罢了,只是那屋子也忒小了些,里面除了桌子和床便没有什么家具,简直就是家徒四壁。
“你以前,就住这儿?”李容与简直觉
得无处下脚。
燕仪指着房间说:“我和燕子、还有我娘睡这一个炕,旁边的屋子是沈复深住的。”
李容与从前就知道沈复深曾寄居燕仪家中,便问:“他在你家中还有个单独的房间?”
燕仪回答:“倒也不是,那原是柴房,给他添了张木头床罢了。”
李容与握住了燕仪的手,说:“燕仪,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教你再过这样的苦日子。”
燕仪笑道:“我却觉得,在这儿的日子比在宫里头要畅快自在得多,一点也不觉得苦。”
李容与默然半晌,方才说:“燕仪,对不起,你若同我在一起,我没法给你像这样的山野田园生活,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让你以后在宫里的日子,也能畅快自在。”
在宫里头畅快自在?那样的生活,燕仪简直想都不敢想。
即便李容与当真能将她娶了,给她名分,那又如何呢?
燕仪这两年在宫里头冷眼瞧着,身为女人,即便坐到了皇后的位置上,也未必就有一分的畅快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