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吃了一惊。
他一向知道,自己这儿子素有大志,他日若是登基为帝,自然可大有作为,但是燕国与大虞并立争雄多年,燕人尚武,虞国与其相争,一向处在下风。
皇帝对于大虞灭了燕国这事儿,可是想都不敢想。
燕仪听这些人说着什么百万雄师、燕虞两国的事情,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自从上回虞国战败以后,皇帝对燕国的使臣一向容忍有加,李容与即使十分不满和亲一事,也不能在人前表露太多。
不知为何,今日皇帝和太子竟都如此强硬?
但无论如何,看今日的情况,她是不必再嫁给季青枫了。
不用远嫁,这自然是好事一桩,可是,这样一来,她唯一有可能离开这座皇宫、离开李容与的途径也被斩断了。
燕仪自诩没有那个本事,能在一座时时刻刻都见得到他的皇宫里照旧安身立命,将往事都化作过往云烟。
她之所以会同意嫁给季青枫,有一大半的原因,不过是伤心欲绝,想要忘了他而已,如今,他又何必再来招惹她?
一念及此,燕仪心中又是一酸。
皇帝今日似乎对太子格外赞赏,命人将顾曲吉押下去以后,竟然直接挥了挥手,表示接下来的事情全部交给太子处理,自己则和皇后乘了銮驾走了。
李容与指挥着段晓军把这和亲的车驾、人马都打发了,一应嫁妆物品照旧抬回库房里去。
燕子早扑上来,靠在燕仪的身上喜极而泣。
燕仪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说:“好了,别哭了,我不是不用走了嘛!”
“姐姐你都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燕子抹了一把眼泪,说,“你若当真嫁去了燕国,我只怕是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你啦!”
燕仪笑道:“好了,你别把眼泪都擦
在我衣服上呀,这身嫁衣是用金线绣的,价值连城,可沾不得水。”
李容与本在忙碌,回过头来冲她笑道:“这身衣服,我回去就把它烧了,下回我们成婚,我让司衣局用孔雀羽线给你绣嫁衣。”
金线虽然昂贵,到底只是华丽一些,穿在身上笨重又闷热,而孔雀羽线绣的衣服,又称作“雀金裘”,轻灵仿若无物,却能在日光下闪着点点金光,是大虞国最华贵的一种绣线。
举国也只有太后、皇后和贵妃的吉服上能用到。
燕仪见他先前对自己那样冷漠,亲手将她推向和亲的炼狱中去,如今却又来献殷勤,说些什么“孔雀羽线”这样的浑话,仿佛先前两人的龃龉和生疏根本不存在一般。
李容与向她走近一步,燕仪就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看着他脸上藏不住的笑意,燕仪对他的感觉,已从几天前的灰心失望,变成了害怕。
“燕仪,对不起,我向你解释……”李容与说。
燕仪却扭过了身去,说:“我虽然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样的手段,也不知道季青枫和燕国那边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但我想,大约是你利用我,利用我的婚事,做了一些事情,如今你目的已经达成,可真是恭喜了。”
“我的目的,不过是要护你周全。”李容与知道自己理亏,只好向她柔声软气。
“利用我的安危,护我的周全?”燕仪冷笑了一声,“我真是一点也不懂你。”
燕仪拉着燕子的手扬长而去,李容与正想追上,落英却急匆匆地跑过来跟他说:“太子殿下,北境又有消息传来了。”
李容与只得止步,问:“什么消息?”
“是山谷子先生传回来的消息,成了。”落英脸上是难掩的喜色。
“当真?”李容与也松了一口气
。
他和落英急匆匆返回东宫,有一锦衣小道童正立在书房门口。
那童子大约十一二岁,最是没有耐性的时候,他左等太子不来,右等落英也不见,干脆趴在了房门上,扒着那镂空雕花的小孔往里头看。
李容与见山谷子遣回来千里迢迢送信的信使竟然只是一个小孩子,颇感诧异,回头问落英:“是他?”
落英点了点头。
那小道童听见有人来,连忙站直了身体,装出一副正经模样来,双手合十,向李容与拜了一拜:“小子长安,见过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