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将这字条送到李容与面前时，燕仪正在为李容与磨墨。

李容与看了字条，冲落英嘱咐了几句，她便下去了，李容与随手将那字条放在桌上，思忖了一会儿。

殿中生着暖炉，炭火旺了些，燕仪脱了锦袍，还觉得手上出汗，索性推开了半扇窗。

这天日光正好，阳光就这样暖意融融地从窗口撒了进来，在燕仪的后背上开出一朵一朵的花。

她俯着身子在为他磨墨，墨石是从徽州供来的雪金墨，李容与不过随口提了一句这墨在外头市面上的价钱，燕仪便连连咋舌，小心翼翼地磨着，不肯浪费掉一星半点儿。

李容与拿狼毫笔饱沾了浓墨，在宣纸上缓缓勾勒着一幅千里江山图，燕仪磨好了墨，就支着一只手伏在案上看他作画。

她看得久了，伸个懒腰起来，说道：“二郎，你的丹青做得这样好

，什么时候给我画一幅画？”

李容与浅浅笑着，换了支细笔，沾了石青色一点一点勾勒那画上山峰的模样，说：“待我这江山图作好了，便送给你。”

燕仪撇撇嘴，说：“我不要，我想你画院子里那株海棠树给我。”

李容与抬头望向院子里，那海棠树是秋日便落光了叶子的，如今只有光秃秃几根树杆，因落了雪，倒是银装素裹很有意思，像开满了一朵朵细碎的白海棠。

这样岁月静好的光景，让他总是无端端升起一股暖意，暂时地忘却掉了边境之上的金戈铁马。

他放下笔，从背后抱住燕仪，说：“好，等北境的战事一结束，海棠花开了，我便给你画。”

燕仪知道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只想着开春就能结束战事，于是笑道：“那是一株秋海棠，开春的时候只会抽芽，才不会开花呢。”

李容与却说：“北境的战事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若是再拖到来年秋日，几十万大军在燕国耗着，未免太过劳民伤财，就算石头城里有金山银山也不是这么个耗费法。”

“怎么还要拖到秋日？没有快些解决的法子吗？”燕仪问。

“法子自然是有的，只是季青枫那厮的性子太过偏执，我怕逼他太急，他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时期来。”李容与叹道。

“他已是强弩之末，还能怎样？”燕仪说。

李容与又叹了一口气，还松开了抱着燕仪的手，他晓得，如今虽然燕国三分之一的国土都被虞国攻下，虞军也已围了燕京城，可是燕国主力尚在，龟缩燕京城内硬跟虞军耗着，不过是要斗个鱼死网破。

然而，季青枫可以以死相拼，李容与却不能，他必须要找一种最稳妥的法子来劝降燕国，快速结束战争。

“出什么事

了？”燕仪见他神色严肃，于是问道。

“没什么，我怕是要亲自去一趟燕京城下了。”李容与尽量将语气描述得轻描淡写一些，可燕仪还是吃了好大的一惊。

“胡闹！你如今是监国理政的太子，如何能离开虞都？朝中那么多事都要你来裁断！”燕仪连忙制止他的念头，“更何况，季青枫让你去燕京，能安什么好心？他肯定挖了一个大陷阱来等着你！”

“即便有陷阱，也得去啊，这事儿老八对付不了。”李容与与燕仪分析了情况，但燕仪却连连摇头，说：“八皇子对付不了，还有山谷子在呢，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个监国太子去！”

李容与给燕仪泼着冷水：“你师傅若是有办法劝降，也不会拖了这么多时日了。”

燕仪急道：“他不降，就打到他降！如今咱们已经是胜券在握，何必再去冒这个险？”

李容与告诉她：“咱们如今虽然占着上风，可燕京背靠西利高原，腹地纵深无数，即便啃下了燕京，他往高原上一躲，仅凭虞国的兵力和西域的那十万雇佣军，也没法斩草除根，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而要达成这一点，只有我亲自去。”

行军打仗的事，燕仪自然不如李容与那般清楚情况，她只是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安，所以极力反对：“不行，这个混账东西，不知又安的什么鬼心思！”

“燕京城若是坚壁清野，一直固守不降，咱们二十万大军一直在燕国耗着，也不是办法，难道你想见石头城一百年前的惨剧重现吗？”李容与见说不动她，语气便加重了一点点。

这句话果然十分有效。

燕仪想到青州城中遍地的尸骸，那过了百年依旧没法散去的浓重死亡气息，就不由得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