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初春,没有那么冷,三人环坐,并没有其他人。
林日瑞不过五十岁,虚胖,穿着厚厚棉衣,坐了一会儿满头的汗,一边擦着一边道:“傅大人,这京城果然如你所说,魑魅魍魉到处都是,没个太平。”
李邦华久在京城,之后也是调往天津卫,对这些是知之甚深,要是退到万历,天启年间,那更可怕,党争炽烈,白骨累累
傅昌宗虽然一直在京城,但在朱栩的保护下,倒是没什么事情,也无所畏惧,看着林日瑞,笑着道:“再待几日,咱们一同离开。”
林日瑞点头,目光看向李邦华。
这“新政”久拖不决,他心里也着急,朝廷大政要急,甘肃那边一堆事情等着,更急。
李邦华脸角瘦削,身体笔直,看着傅昌宗道:“傅大人,这新政,你到底是何想法”
对于内阁的“新政”计划,傅昌宗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最多就是某些问题,发表了“中立”的意见,并没有露出他的态度来。
傅昌宗看向李邦华,如常的道:“今天就会见分晓了。”
李邦彦神色微震,略带喜色的道:“大人是说,今天会表态吗”
傅昌宗在朝野的影响力,绝对不是内阁可比的,他不止是皇帝的亲舅舅,执掌户部多年这么简单。
他是隐而未显的“帝党”魁首,满天下的官员都看着他,只要他开口说一句话,比内阁的诏令还管用
他是一个风向标,横亘在皇帝与天下百官之间,无数人注视,准备随之摇摆
傅昌宗若是开口,在朝野将会有巨大的波澜,继而成为定海神针,莫能相抗
傅昌宗平静不语,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现在的朝局了。
如果是以往的皇帝,只怕早就迫不及待的将这些事情定下来,免得天下沸盈,人心动荡。可这一次,皇帝不言不语,丝毫暗示都没有。
这说明,皇帝在酝酿着什么,在等待时机。
从内阁传令人的话语中,傅昌宗已经隐约察觉到,内阁着急了,一些事情或将由不得他们继续与内阁争取。
很多人都觉得,内阁的计划是出自他们自身,只有傅昌宗等人才明白,那里面有着当今皇帝深厚的影子,如果内阁强势起来,预示着乾清宫即将要插手,这些纷纷扰扰都将过去。
林日瑞看着傅昌宗的神色,眨了眨眼,道:“大人,你到底是何想法我们六省地广人稀,灾情如火,不能全凭内阁计划,别说登记人口,丈量田亩,就算剿灭匪患也不是一年半年,天下不平,这些事情根本就无从谈起”
傅昌宗又岂会不知道,整个大明如热锅上的蚂蚁,燥热难耐,没有半刻平静,太多细致的事情无从着手,尤其底层,大明朝廷的手根本插不进去。
从最下面层层报上来的各种数字,减少了一半以上,想要做事,首先要摸清实情。但内阁太着急了,给各地划了时间线,任务量,要限时完成。
并且,很多改革政策争议太大,剥夺了地方太多的权利,监察的又无数,地方上的大员不敢轻易认同。
这些都是胶着的核心点之一,至今还没有一个妥协的办法。
傅昌端起茶杯,平静的喝了一口清,淡淡道:“传话出去,今天看我的眼神行事,待会儿我再与周大人商讨一番,今天,该有个结果了。”
李邦华,林日瑞双眼大喜,连忙道:“下官遵命”
只要傅昌宗与周应秋开口,即便是内阁也得退让只要内阁稍稍退让,他们这些人也就没有过多的奢求,今年的大议就能彻底定下,未来两三都能有规可依,全力去做事,完成计划
但是,傅昌宗的话还没有传出去,那些巡抚就仿佛感觉到了一股冷风过境,众人都面色凝重,好似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内阁的议事厅里,孙承宗,汪乔年,靖王,孙传庭都神色微异的看着埋头做事的毕自严,不时相互对视一眼。
这位毕阁老如同换了一个人,精神抖擞,干劲十足,不再如以往那么深沉,给人如渊,老成谋国之感,整个人都像是年轻了十岁,做事麻利,有锐气,动作干净利索。
毕自严没有察觉到这些,翻着一道道文书,不时开口。
“陕西番薯等种植超过了三十万顷,这个数字真实吗”
“去年一年茶税四百八十万两,可有瞒报,怎比去年还少了许多”
“盐税一千一百万,为何比去年低了三百多万”
“反贪局那边查到了礼部一个员外郎受贿,以权谋私,是否是窝案可有其他人涉案未报”
“二十二御史已经出京多日,可有回报”
毕自严的每一句问话,都有内阁中书等在回答,他或批,或留,或打回,忙全神贯注,丝毫不停歇。
没有多久,一个侍卫进来奏禀,道:“大人,诸位巡抚已经入宫,请求入内。”
毕自严抬起头看了眼,放下笔,收起身边的文书,道:“让他们进来。”
孙承宗等人也相继停笔,收拾一番,静静的看向大门。
经历近一个月,今天要有一个结果了。
第994章 意外的手段
毕自严允可后,二位总理大臣,二十巡抚相继进了议事厅,行礼一番,便在早已经安排好的椅子上坐下。
接着,六部尚书也到了,众人在椅子上落座,静候。
毕自严与孙承宗等人对视一眼,跟着上前,在空着的五个椅子上坐下。
毕自严坐在首位,看了众人一眼,翻开桌上的手札,看了眼,抬头道:“诸位大人,这新政已经耽误很久了,咱们今日必须要有个决断”
众人心神凛然,微微倾身。这位毕阁老开头就如此“重话”,想必气势更盛了。
“还有三个问题,一个是新政拟定的任务时间表,诸位还是觉得过短吗”毕自严抬起头,眼神从傅昌宗,周应秋,方孔炤,李邦华,赵平澜等人脸上扫过,声音平淡,透着威严。
孙承宗等人,六部尚书,都目光向左侧看去。诸位巡抚,很多人都自觉或者不自觉的看向傅昌宗与周应秋二人。
这二人面无表情没有说话,没多久,贵,州巡抚王三善倾身,道:“毕阁老,贵州地势复杂,人口群错,现在是十室九空,盗寇猖狂,民情汹涌,官吏惶惶。别说丈量田亩,登记人口,单说赈灾,稳住民情都力有不逮,朝廷国库空虚,赈灾钱粮日减,下官着实有心无力”
这也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实的艰难。
他话音一落,赵平澜接着道:“毕阁老,我广东说不上地广人稀,可也地域广阔,但巡抚衙门初建,威权不足,若是立即就铺开这些,不说能否功成,即便功成,报上来的数字,下官不敢信,毕阁老敢吗”
蒋德璟犹豫了下,也继而道:“云南情势复杂多变,下官至今还不能完全控制州府,更别说下面的县。一县之尊若想行事,离不开乡绅的支持,若是丈量田亩,登记人口,再拟定新的赋税此事,行不通。”
一连就是三位巡抚反对,议事厅里气氛再次陷入惯常的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