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支的宗室们、御前侍卫和一些近臣。远远的亭台上,用湘竹帘子遮了门户,后面坐着的是一些女眷。冰儿愣了愣神,想想乾隆都不在乎,自己担心什么鼓足勇气走上前去。乾隆见她依例行礼,也不显得忸怩矜持,点点头示意她与诸位皇子站在一列。
冰儿瞧过去,几位哥哥弟弟倒是都见过,只是接触得太少,还闹不清谁是谁。个子最高,脸色阴郁的那个,应该就是近来被乾隆骂得一头晦气的大阿哥永璜,旁边与她年龄相近的则应是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只是这几位年岁差得不大2,又都是刚开始长个儿的时候,猛一瞧还分不清楚。
虽然只是家里练练骑射,并不是真的狝猎,但皇家气派,哪里都要做足到十分,何况清以马上得天下,祖宗家法格外重视满人的武艺修为,乾隆以前的皇家子弟、满族近臣,没有几个不娴习骑射的。人到齐,大阿哥永璜见上头总管太监马国用微微向他点头使眼色,知道时候已到,跨上一步跪在乾隆面前道:“儿臣永璜恭请皇阿玛圣安今日臣等演习骑射,请皇上指点。”
乾隆至今对永璜还未能消气,只是淡淡点点头,正眼也不瞧他,对着台下众人捡着场面上的话说了几句,慰勉各位勤习弓马,毋忘祖制,然后点点头示意开始。
大阿哥退到自己的位置上,神情未有什么变化,然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睑也垂得愈加低下来。没多久,就该他演习射箭了,大阿哥有心表现出色些,重修圣眷,努力拉开十力的硬弓,瞄准靶心的红色“羊眼”3,冰儿离得近,见他手中白羽箭尾,随着他的手指微微颤动,胸口亦随着微微起伏。然而一箭放出去,不仅力道不足,而且准头也不够,只斜斜地插在羊眼边上三四寸的地方。大阿哥神情更显得气馁,不仅持箭的手,连握弓的手也颤抖起来,接下来四箭,只有一箭险险地中了靶心,其余的都偏了。永璜神色黯然,向上谢恩的时候偷眼向上一望,乾隆淡漠中带着些不屑,永璜默然退到一边。
接下来三阿哥永璋、四阿哥永珹、五阿哥永琪都射得不错,按年龄,就该冰儿射箭了。只是她两手空空,左右看看,不知怎么办才好。乾隆声音从上面传来:“永璜,把你的弓箭借给妹妹一用。”偏偏后面又加了一句:“你老拿着,又作什么呢”
永璜脸色便难看得很了,神色恭顺,冰儿却能见他颊边肌肉绷得紧紧的,是咬着牙硬忍着的样子,心里不由一沉,欲待说什么,永璜只是递过弓箭,俟冰儿一接过,就放开手走到一边去了,低头只是看地。
冰儿便有些莫名的不适,兼着自己从来没有射过箭,有些慌乱起来,却听乾隆声音煦煦从上面传来:“你第一次射,也没什么打紧的。试一试好了。”冰儿便觉得心里一暖,感激地向上一看,乾隆神色怡和,没有笑,眉眼里却是笑意。冰儿试试弓弦,果然不觉得很紧,用乾隆昨日教的法子,拇指勾弦,食指中指夹着箭尾的白羽,只是眼睛里看不太真切,眯着一只眼对了半天,最后不管不顾把箭放了出去,定睛一看,所幸没有脱靶,离羊眼靠得还挺紧。
乾隆笑道:“第一次能射得这样,殊为可嘉”又指点道:“这是硬弓,箭程远些,瞄准时略偏上一些,更容易射得准。”冰儿便更有勇气,因是初次尝试,第二箭和第三箭还未能完全把握好高低,但两次试下来,第四箭和第五箭都准准地正中靶心,箭簇有力,支支插入都有寸许深。乾隆听看垛的侍卫大声报来射中的情况,不由脸上带笑,着意多打量了冰儿几眼。一边马国用便要凑趣,笑着奉承:“到底是皇上亲自指点。”乾隆笑而不语,又叫其他人试射。
射完箭,奉旨颁下赏赐,冰儿虽没有中头彩,但第一次试射就中了两箭,乾隆特意叫多赏了件荷包作为鼓励。荷包并不出众,香色缎子上绣着宝瓶,打着黑色丝线络子,收口的绳子上缀着两颗深红色玛瑙珠,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两枚小金锞子。冰儿跟其他人一起谢了恩,见还有骑马,摩拳擦掌,准备再试一试。
乾隆叫住她,道:“今儿人多,你又没有骑过马,先瞧瞧人家怎么骑的。”冰儿不由有些失落。其实不只是骑马,主要还是马上射箭等技艺,冰儿不错眼地盯着众人的表演,见他们马背上驱驰自如的飒爽风姿,不由心生羡慕。
突见三十多岁一名男子,箭袍马褂,骑在马上,衣襟随风猎猎作响,他探手到马鞍边的箭囊里一拈,挽弓射箭,都是瞬时完成,远处用绸带系着的软靶,倏忽已经中了一箭,且正在羊眼正中。周围爆发出一阵叫好声,乾隆露出笑容道:“好赏”
来人下马到御前谢恩,乾隆笑道:“兵部尚书亲身作范,果然大有先朝大将遗风。”
那人朗声道:“奴才舒赫德,谢皇上恩赏”
乾隆似乎欲说什么,终只是点了点头。
用过晚膳,其实才下午时分,乾隆却不闲着,阅完了手头几本奏折,吩咐内奏事处太监依例分发各部知晓,又命宫女到后宫传唤冰儿过来,又命太监到军机处的值房叫人。
冰儿先到涵元殿暖阁,请了圣安站在一边,乾隆问:“刚从太后那里过来”冰儿点点头道:“是。太后听说我今儿得了皇上赏赐,也叫赏了我一个镯子一根花钿。”乾隆点点头道:“你学东西很快,机灵是挺机灵的,只是有时还不大懂事,除了卖弄武艺,也该注意些人情世故,今儿倒是占了鳌头,只是月满则亏,水盈则溢,还不收敛着点不是找着遭忌么”
冰儿哪想得到那么多东西,也没有注意当时身边几位哥哥射箭不如自己时那不大适意的神色,见乾隆见面就是训话,心里也觉得不快。
乾隆盯着冰儿的额头,些微出神,隔了好一会儿才道:“你额娘去得早,这些权衡上头,她原是最聪慧的,后宫一直安宁,不需朕操心半分,也是她的功劳。”冰儿见乾隆一提孝贤皇后,神色就有些黯然,忙道:“我知道了,以后多注意。”
说话还是“你”啊“我”的,仍是不谙规矩,乾隆不忍苛责,岔开道:“朕刚命舒赫德和兆惠过来,你在一旁听着,有话问你。”
冰儿一惊,兆惠并不认识,舒赫德今日已经见过,知道是兵部尚书,很大的官,可是与自己什么相干
没多久,舒赫德和兆惠报名觐见。乾隆吩咐冰儿站在身后,两位大臣行大礼跪拜后,乾隆命赏赐跪垫,两人长跪回话。
“军机处这段日子事关金川的奏件很多,张广泗依律应是斩决,讷亲回奏过来,如果还敢饰词自辩,朕也饶不过他。傅恒领了经略的衔前往金川,必然会恪守臣道,鞠躬尽瘁。只是昨日朕鞫问张广泗,他哓哓话多,也有几句倒是切实,金川碉楼易守难攻,以往张广泗的折子上写来,朕还觉得有些夸大,昨儿把张广泗的话好好想了想,纵是张广泗一心进取,只怕也难得功成。傅恒素来勉力君事,朕就怕他太过图进,万一失手必然不会苟活,只是这话无法在谕旨里劝他。想命你们两人,训练一支健旅,专事云梯登碉楼破敌之事。兆惠一向在工部户部,人员及器物形制由你来负责,以后输送军械军需也由你管;舒赫德骑射很拿手,只是一直还没有为国建功的时候,就命你带云梯兵去金川,参赞傅恒。”
两人忙磕头谢恩。舒赫德有些犹豫地说:“奴才蒙先帝和皇上青眼,正不知如何报效,若能为国捐躯,马革裹尸,也是奴才的福分。只是奴才虽然骑射略胜,其他都是白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