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神采飞扬带着乾隆的“锦囊妙计”走了。乾隆这才叫过鄂岱道:“我们的人,不拘哪两个跟着。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许露面。”鄂岱琢磨着什么才算“万不得已”,乾隆又接着说:“她此去八九要被范崇锡拿住,也必借着追查我的名义询问,都不要紧。只要不被动刑,不被捉到别无他人的地方,其他概不要紧。”
鄂岱心里一惊,这是拿自己的女儿做饵么虽然说得笃定,万一有个什么招呼不到的,那可是出大豁子了乾隆知道他已然明白自己“引蛇出洞”的意思,也知道他不明白自己还有另一层想法,不过这另一层想法,有施美人计的意思在,不足以为人道,也不多解释,只说:“你去办吧。无妨的。我们这里也探着消息,一有回报范崇锡开堂,不论大堂二堂,火速回报,我们立刻去会会。”鄂岱见他说得云淡风轻,眸子已经冷然作色,素知这个主子心计还是深沉的,做事不喜他人置喙,不敢多言,“嗻”了一声下去。
冰儿一路到了府衙,监狱在府衙的西侧,她按吩咐塞足了银子,果然一路都是客客气气,直引到牢狱门口。冰儿略踌躇了一会儿,一甩辫子,昂然直入,牢头拦住问:“来干什么”上下一打量,神色里就带了三分不怀好意。
冰儿脆生生道:“来送饭。”
牢头伸手来捏冰儿的脸颊,冰儿一闪头躲了开来,牢头不快道:“怎么着,人人说进来就进来,我们这里还有规矩没有”冰儿按乾隆的嘱咐,笑道:“自然不能坏了头儿的规矩。你看,提篮里都是正经吃食,请头儿验看。”便把提篮盖揭开一个角,伸到牢头眼前。
牢头探头往里头一看,入目是一大块白花花的银锭,细丝足纹,约合五十两的样子。牢头点头道:“规矩倒是有规矩”说了半截,却仍是摸着下巴不言声。冰儿隐约明白牢头的意思,但这情形却不在乾隆事先嘱咐的范围内,便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了。
牢头也不过手头想占占便宜,探监的人一般还不会招惹,毕竟还是那一大块银子更让他如苍蝇见腥般眼睛出血,所以还是挥了挥手道:“东西是不好随便带了去的,先留在这里让我验看清楚,你人可以先进去。”说着,吩咐了一个牢子陪同进去。冰儿说:“我找今儿刚从县衙转到府衙来的赵明海。”然后也是一块银子塞了过去。牢子便直接把冰儿带进了狱里。
赵明海因着乾隆暗里一直塞足了照应,又是杀人的重犯,住的是一人的单间,还颇干净宽敞,此刻气定神闲地躺在草荐上闭目养神。“赵谙达”
赵明海蓦地睁开眼睛,吃了一惊,来到门边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冰儿笑道:“自然是阿玛吩咐我来瞧瞧你。还好么”
赵明海道:“苦没有吃什么苦。”语气里还是吃惊:“不拘谁来,怎么会叫你这里险恶得很,还是快快出去吧。”
冰儿道:“我不怕,我在等”话音未落,隔壁也来探视送饭,冰儿听得声音耳熟:“叔叔,是侄儿鲁莽,害了你了”
赵明海道:“是李启。”
冰儿回头一看,果然前来探监的是李赞回,身边还站着一名中年男子,应该就是李赞回那个当过知府的父亲,气宇颇为轩昂,声音也沉沉的:“哥哥不必太过担心,范崇锡行事虽然无状,好歹我还是地方乡绅,虽然在野,师座同年里颇有说得过去的人,范崇锡也不敢做得太过。我这厢先叫阿回服软,跟范崇锡好好道歉,银子也早就备好了,只等同年里送来的八行一到,此事必然可以消弭。”
李启的声音还是那么战战兢兢的:“怎么好叫你花银子”李赞回的父亲道:“阿回犯的过失,自然我来承担,家里也打过他板子了,不好好在家读书,非要出头,如今害了自己不说,更害了别人。年纪轻轻到底没有见识哥哥你放心,范崇锡没有大堂开审,亦没有正式上报案卷,就是给我还留着路子。我们这里软一软,他断不会故意与你我为难。”
李赞回在一旁不言声,他父亲威严声道:“还不给叔父磕头认错”李赞回跪下道:“阿回连累叔父,死一百回也抵不了。给叔叔磕头,只恐消不了自己的罪障。”他父亲已经一个漏风巴掌拍下去:“你如今还是不肯去范崇锡那儿不成”李赞回抗声道:“儿子读圣贤书,不是为了为虎作伥”
他父亲气得发抖,欲待说什么,突然见几个衙役拎着锁链直冲过来,大吃一惊,伸手护住儿子,见几个衙役只是往前直去,才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然而赵明海的心却悬了起来,因为几个衙役是直接朝着冰儿而去的。
为首的一个衙役问道:“你是长春的女儿”
冰儿点点头。那衙役道:“那便不错了。”一根粗长的锁链便往冰儿脖子上套去。赵明海大声道:“这算怎的人是我杀的,干吗扯上不相干的人”那衙役冷冷笑道:“老爷怎么吩咐我怎么做,管你相干不相干”拉着冰儿便走。
冰儿倒还平静,唯觉得脖子上的铁链压得锁骨有些沉重不适,但也还能忍,看了赵明海道:“谙达放心”使了个眼色,赵明海一愣,也估摸出大约是乾隆的意思,只是哪里放心得了
路过李赞回身边时,李赞回一伸手拦住:“这又是怎么回事”他父亲大声呵斥道:“阿回”
衙役根本不买李赞回的账,劈手打开李赞回拦阻的手,径直而去。李赞回气怒难言,回身对父亲说:“爹爹这也是好人家女儿,这般被范崇锡捉去,只怕是第二个庄小倩”他父亲似是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方道:“先去递帖子给范崇锡,你好好磕几个头”
李赞回千般不愿、万般不肯,还是拗不过自己的父亲,气鼓鼓把帖子递给了门公,他父亲才劝解道:“我何尝不知道你的心思,只是如今的世道,不是空喊两句圣人语录就让人膺服的。你爹爹如今在野,再心怀庙堂也没用,能仗着以往的面子保住你的小命,已算是万幸。你纵使再怪我,也没有办法。”
李赞回沉默了一会儿道:“儿子岂敢怪爹爹。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从今往后庶几无悔。”他父亲叹了口气,道声“孽障”却也不似先前般气怒,半晌才说:“你终究会断送你自己”
原以为范崇锡在审案,这张帖子递进去极难;就是递进去了,一时恐怕也见不到面。没想到一会儿门公出来回复,是客客气气地:“李爷,里面请”
李赞回的父亲拱拱手谢过后又问道:“范大人在花厅”
门公道:“不呢,和巡抚那大人正在二堂。”
李赞回的父亲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好贸然离去,只好狠狠给了儿子一个警示的眼神,告诫他万不可使气莽撞。
到了二堂,一应衙役都在,拄着红黑漆的毛竹大板一派肃穆,正是开堂的架势。倒是范崇锡在堂前迎接:“鹤兄前两次送帖子去你都有事在忙,我孺慕已久,今朝才得见。那日答应给我的字”
李赞回的父亲号“梅鹤”,见范崇锡如此客气,却也不敢造次,用官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