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测笑道,“小子,你太嫩了,不知道王法两个字俱是用血写成的吧”
冰儿不服气笑道:“人在做,天在看。你抬头看着上苍,就不怕来日报应到头上”
穆爷真个仰头望望天空,随后笑道:“我这辈子什么没经过若是怕报应,就该死在北方极寒之地才是。你看这天,似乎是碧清的,若是长了眼睛,怎么又瞧不见人间的不平事你问问这天,我穆爷在鄜州敢作敢当,它倒是敢报应我么”他一声冷哼,沉沉的目光直飘过来,锐利地盯着冰儿的眼睛:“小子,我本来倒不想与你为难的,既然你任事不懂,倒该指教指教你行江湖的规矩”
他身形极快,几步欺上来,冰儿反应也不慢,闪身到马鞍上拔了一把佩刀,明晃晃的刀刃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一道白光在穆爷的脸上,那脸上额骨方硬,眉逼印堂,其他各处都紧致绷硬得合乎他的年龄,唯有眉间深深褶皱起两三道纹路,眼睛似鹰隼般冷峻狠辣,被光一闪,眼皮略眯了眯,颌下的肌肉一收,右手便迅速从腰里拔出一把刀来,两刃相交,“当啷”一声,冰儿只觉得虎口一麻,佩刀当即握不住了,掉在地上。冰儿只觉得耳边一阵风凉,本能地一闪身,但觉耳边一缕头发披散了下来,伸手一摸,辫子飞舞起来时,竟被穆爷的刀刃削掉了一缕,松散开来。
冰儿自是手足发凉,一旁的海兰察也是心跳得如擂鼓一般。穆爷稍带诧异之色,倒没有穷追猛打,少顷笑道:“本来想要你一只耳朵,不过”他没有继续讲下去,把刀回鞘,看了看一旁剑拔弩张似欲出手的海兰察,轻蔑一笑,抬脚把冰儿掉落地上的佩刀勾起来握在手中,冷冷道:“这算是给我的纪念儿。”又从自己马背上解下一个红色的沉甸甸的包袱抛给冰儿:“拿着,赏你。”说罢,蹬马扬长而去。
海兰察见冰儿胸口犹自起伏不定,又是大不服气的样子,拉住她的袖口轻轻道:“别使小孩子脾气咱们这回来,就是冲着他,但急躁行事,断送了自己性命可极是不划算的。你但想想我罢”
冰儿心里也有些后怕,见穆爷两人已经走远了,赌着气把大红包裹扔在地上,还跺上两脚:“杀千刀的逃得比兔子还快谁要你的臭货”包裹包得不紧,在地上滚了几下散了开来,冰儿有意无意踢开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怔在那儿,海兰察也愣了,这个米行、乃至路上所有人大哗包裹里是一个新鲜的、血淋淋的人头
作者有话要说:1捐监:就是为解决粮食欠收问题,官府允许一些人通过捐粮换取监生资格。
2王亶望冒赈一事发于乾隆四十六年,且前后时间跨度也较长,因为小说写不到乾隆四十六年,又希望把一些重要的大事放进去,因而调整了时间线。因只作为背景用,所以里面有些细节也不大精准,望体谅。纯庙反贪,下手颇不软,但是当时社会浮华,腐朽日生,纵使当时杀了甘肃通省从总督起22名官员,贬斥无数,也没有改变得了后来的腐败。叹叹。
3这种查案的方式清代早中期常用:明里说派某人到某地办某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改查他事,犯事的官员还来不及掩盖。
、琐事明察立军威
人头一出,想悄悄走也不能够,周围围起一圈人,有眼尖的道:“咦,这不是钱家三爷么”旁边立刻有人应和:“惨啊就剩这一根苗了,也给这穆老大拔了”
正说着,三五个衙役拎着锁链如狼似虎地来到米行前,瞪起眼睛说:“人头在这里拿了先见太爷再说话”
“慢着”海兰察见衙役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拿链条来锁人,大喝一声,从怀里掏出关防文书,“我是新任的陕甘提督标下游击,奉旨来鄜州剿匪有话我自然要和你们当官的说,别推推搡搡的惹翻了老子,你吃不了兜着走”
衙役一听不由缩回了手,虽不知真假,但见海兰察这气势,自己就矮了三分,自然不敢怠慢,打了招呼,捡了包裹和人头,一呼噜直往县衙去了。
既然亮明了身份,县令名叫方仁秀的,恭恭敬敬在花厅接待。海兰察对出来迎候的管家道:“今儿匆忙,没有换公服,请知县随常接待即刻。”果然知县方仁秀穿着一身便服出来,礼数却甚是恭敬,不光跪了一跪,而且请海兰察坐了花厅的上首,冰儿也老实不客气打横陪着,一截断发飘在耳边,让她尴尬之余恨意顿生,未等县令奉茶,先开口问道:“这个穆爷,就是凤凰山的贼首吗”
方仁秀点点头说:“可不是,青天白日的,从来没有顾忌。”
冰儿冷冷道:“贵县治下也未免太松垮了”
方仁秀神色有些尴尬,看看海兰察又看看冰儿,陪着笑道:“上宪所言极是。只是敝县衙役不过十数个,又没有什么本事,虽驻防着一支绿营,可惜守备与凤凰山上交战几次,没有一次不是大败而归的,上一任守备一刀洞胸,当场不治,以至于后来人也怯了胆子。卑职守土有责,实在惭愧得紧”
海兰察这才开口道:“山上匪徒说有百十个,也怨不得贵县。这个匪首穆爷,今日看来,年纪尚轻,不过身手来说,确是个厉害的角色。”
方仁秀点点头说:“可不是。他自称三十,可山上下来的人说,不过是二十五六的样子。有说他是白莲教的余孽,会兴法术,曾被三次枭首而不死;有说他本是江南读书的秀士,因连坐而被迫落草;还有说他是准噶尔潜入的乱贼”
海兰察笑道:“不过是个流人罢了就没人注意过他手上一块刺青不正是发极边与披甲人为奴的、遇赦不赦的流人的记号”
冰儿亦恍然大悟:“是了。先他说话,虽是刻意学的陕西话,用词里还是吴语。”
方仁秀道:“确实也有说他是宁古塔逃出的流人。上宪一说,确实如此。”
海兰察问道:“今日被取了首级的,是什么人”
方仁秀道:“是钱家的三公子。”他叹息一口又道:“这个穆老大,行事心狠手辣。前年从牢里劫走一个同犯,遇到一名狱卒抵抗,便把人吊在狱门上活活烧死,前任县令出来喝止,当腹搠了一个窟窿,捱了一个月余没了。去年杀了钱家老大和老二,钱老太爷吐血几升,眼见不治了,命把三儿子送到外省,没想到今日还是遭了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