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的时间,奴才看到舒赫德的折子写的倒是有些道理:是不是把阿睦尔撒纳和他的部属带来的妾室、子女都送到喀尔喀去看管起来”
乾隆急速一瞥班第,又看看傅恒和兆惠,断喝道:“这就是胡说了夫妻人伦,本是天道,硬是拆散人家夫妻父子,只为留做人质,岂不是显得朕不放心阿睦尔撒纳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要节制阿睦尔撒纳,自有你在西陲当这个正将军,又有额琳沁多尔济在喀尔喀断后,阿睦尔撒纳料也没这个胆子负恩反叛。”
他越说怒气越重:“这个舒赫德自大轻狂,妄言国事朕正是大用阿睦尔撒纳的时候,他这个折子一上,不是叫阿睦尔撒纳寒心明儿听政,要叫刑部拟个处分舒赫德的章程出来,总得抄家、革职拿问,决不能轻纵了2”他目光一闪,看着低头不语的班第,知道他心里并不服气,也不揭穿他的心思,只淡淡道:“要准噶尔,朕必须信他。”
“是。”班第伏地叩首,“奴才但为皇上打好这一仗”
乾隆暗叹了一口,虚扶班第:“你辛苦准噶尔是绝大外患,朕文治武功若要两全,少不得平准功业。阿睦尔撒纳连公主都不愿娶,其心可畏”
这里的关节连傅恒都不知道,三个大臣都是错愕地抬眼望着乾隆,却见他的目光在晚上的荧荧烛火下看不分明,只一闪一闪地反射着跳动的烛光。
三位大臣跪安,乾隆捏了捏鼻梁的睛明穴,觉得头有些疼,便唤人来给他按摩放松一下,小太监小心翼翼为乾隆揉按着头顶穴道,好一阵乾隆摆了摆手,小太监哈腰退下。乾隆觉得心里似乎清明了些,想了想道:“吩咐五公主过来。”
冰儿到时,乾隆正在写字,她请过安后伸头一看,满纸只是“安”、“宁”、“庄”、“襄”这些字眼。“咦,这是什么”冰儿问道。
乾隆柔和地对冰儿笑笑:“赏你的。”
冰儿疑惑地问:“皇阿玛是要赏字给我么”
“傻丫头。”乾隆揉揉冰儿的头发,“指婚了,自然要给封号你。还没让礼部拟定,朕自己想了这些字眼,你喜欢哪个”
冰儿也不懂这些字眼的意思,只知道都是好的,因笑道:“我又不明白,皇阿玛瞧着好就是。”
“都是好的。”乾隆语调较往常温和许多,满脸是温暖的笑意,“前面的字眼随你的姐姐们,都用和字,后面一个字你来挑。”他眨眨眼睛,语气里竟带了些调皮:“丈夫由你自己挑,封号也由你自己挑。”
冰儿不觉脸到脖子都红了,身子一扭道:“我只是觉得英祥多三分真心,其实他和阿睦尔撒纳,我也无所谓的。”
乾隆收了笑,只一瞬间,又淡淡笑道:“阿睦尔撒纳又何尝没有真心,人家岁数大些,没那么脸皮厚罢了。”冰儿不知他何意,抬头觑了觑乾隆神色,有些犹疑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也想安稳些。”“朕晓得。”乾隆顿了顿,又道:“你选得好的。”
原本已经属意阿睦尔撒纳,只要冰儿不强烈反对,便将指婚。连后步都想好了,也和军机大臣们商量过了:完婚后即在京赐宅,阿睦尔撒纳所有家人全部移至京师厚养。等阿睦尔撒纳及定北将军取胜,可以把原准噶尔绰罗斯汗的地盘全数封赠于阿睦尔撒纳,加亲王双俸,极尽荣耀。但从此需在伊犁、阿尔泰山、乌里雅苏台等关塞要地均设办事大臣和驻防将军,内里便可插八旗营旗;与科尔沁、喀尔喀一样,编佐设旗,甚至将来可以以阿睦尔撒纳为盟主,但实权将掌握在中央的手中;并与厄鲁特蒙古诸部通婚,厄鲁特各氏的后代,都将有爱新觉罗家的血统这样一来,比照科尔沁和喀尔喀各部,蒙古诸部虽有爵位,却奉清帝为大汗,权柄能牢牢掌控在中央的手中。
没想到算盘打得好,阿睦尔撒纳却变了卦,推说自己妻子死于乱军,不到二十七个月不宜再娶;又说自己志在边陲,未能立业不宜成家总之是推脱了又推脱。
乾隆当时虽含着笑,心里不免生疑。但既然这样推辞的话出来,硬把公主塞给人家未免自己太没有面子,且也担心阿睦尔撒纳用心深险,万一做出叛逆行径,抛妻别子,冰儿的一生就被他毁了。虽则内心有疑,但是定北将军一行名单都定了,行军路线也设定好了,亦不能因着阿睦尔撒纳辞娶公主而翻然变脸,乾隆密旨令将军班第小心阿睦尔撒纳,又命喀尔喀的额林沁亲王和自己的女婿、科尔沁的达尔汗亲王色布腾巴勒珠尔共同随军监军。尤其是色布腾巴勒珠尔,因着皇帝的爱婿身份,既可节制班第,又可向阿睦尔撒纳示恩,只要清楚地通晓皇帝的意思,不需鞍马劳顿地隳突征战,便是首功。正是乾隆送了一份平准的大功劳给他,也算皇帝对女儿的私意儿了。
乾隆还蹙着眉头回想,突闻耳边一声:“皇阿玛,您是不是怪我”原来是冰儿怯生生在问。
乾隆抬眼望望她,似笑不笑说:“怪你什么”
“我选了英祥。准噶尔那里,就帮不上阿玛什么了。”
乾隆轻轻摇摇头,温存地一笑:“傻孩子,说什么傻话”
冰儿跪了下来,把脸靠在乾隆膝上,轻轻摇动着,却不说话。乾隆觉得暖融融的柔情在怀中萦绕,伸手轻抚冰儿的头发,柔声道:“朕只要你快快活活的。”
“阿玛”
乾隆怜惜地望着她光洁的额头,还有睫毛在眼睑上铺开的扇子似的投影,眼角一滴清泪摇摇欲坠,他抬手擦去:“阿玛知道你也不稀罕荣华富贵,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个了。”
他的手湿了。冰儿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滚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1在平准过程中,乾隆犯的很大一个错误就是这条“以寇养兵”的政策,解释起来就是默许官兵和喀尔喀各部的军力自己想办法劫掠,抢到的就是自己的。这样可以省下自己一方需付的粮草、军饷等。看起来很小聪明,但后来出现的严重问题就是因此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