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进来服侍的丫鬟们,见这对天天腻歪在一起的小夫妻竟然分床而眠,都是大诧,但又不好问,见两人醒了,依例进来伺候穿衣洗漱梳妆。英祥一夜没有好觉,不免要发“被头风”,为他梳头的小丫头手重,扯疼了头皮,平素英祥不过皱皱眉咧咧嘴就过去了,今儿气特别大,骂道:“你会不会伺候滚开”
那小丫头原本就是英祥那里侍奉的,从来没见这好脾性的主子为这发火,愣了愣没反应过来,英祥把桌子一踢,吼道:“你耳朵也聋了”小丫头吓得一泡眼泪含在眼睛里,蹲蹲身赶紧握着嘴退了出去。苇儿心里惊疑,对冰儿朝稍间努努嘴,冰儿听他大早上打鸡骂狗,心里也正有气,大声道:“有火冲我发,对付小丫头算什么本事”
英祥的辫子正好结好了,马马虎虎擦牙漱了口,手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拿起屏风上挂的褂子,冲出门去。
人出去了,冰儿就后悔了,有心叫人跟过去看看,可是周围的侍女和嬷嬷都是不出二门的女子,素来使用得顺手的崔有正又死了,身边竟没有支使得了的人。苇儿见她神色,小声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冰儿眼睛往四处一瞥,苇儿道:“这里我服侍,你们都出去吧。”其他都规规矩矩退了出去,王嬷嬷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边走边丢下句话:“我早说就该端着些架子。人都是这样,越惯着越登头上脸”
苇儿看主子,竟然没有发火,反而长长叹息一口,似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神情,见大家都出去,才说:“额驸爷惹公主生气了”
“嗯。”冰儿嘟着嘴皱着眉,语气较以往消沉得多,“昨日回来,一身酒气不算,身上还有别的女人的味道。”
苇儿劝道:“男人么,在外面逢场作戏总是有的”
“这算什么话”
苇儿见她不服劝,叹息一口道:“不是说这样对,也不是说这样好。但京里头这些王公子弟、官宦家的儿孙,除却几个家教森严的,有多少风流韵事流在外面其他不说,每隔十年宗人府修玉牒,那些抱着孩子哭哭啼啼指名说是哪家王爷贝勒在外头留的种,又有多少这些事,管得住管,管不住,还是要自己拿出些器量来。”
“我没这个器量”
说话还是硬邦邦的。苇儿心道,这主子骨子里还是刚强倔强、宁折不弯的脾性,劝也没用,只好转开话题道:“那先用点心吧。饿坏了身子不值得。”叫人开了点心出来,伴着每日必吃的冰糖炖燕窝和人乳蒸羊羔,为主子补养身体。
冰儿勉强吃完,说道:“你帮我打听,昨日陪着英祥出去的,是不是窦玉柱今儿该不该他的班抽个空,把他叫过来。”
“主子这是要”
“你别管”
苇儿欲劝无门,只好敲敲边鼓:“小豆子是额驸爷身边得幸的人,太与他为难了,是不给额驸爷脸呢。”冰儿宛若没有听见一般,一声不搭。
小豆子闻听公主召见,心里“咯噔”一响,大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弯腰曲背地走到仪门前停下。后面是一个穿堂,中间设着纳纱的大插屏,透过红色的纱,影影绰绰可以看到插屏后的人影。小豆子不敢怠慢,打千请了安,又双膝跪在地上道:“奴才在呢,请公主吩咐”
冰儿的声音从插屏后传来:“昨儿个是谁请额驸出去的”
小豆子道:“奴才也不认得脸”话音未落,冰儿已经从插屏后面转了出来,小豆子见她踩着花盆底鞋子,几乎都要站到自己的手边了,心理压力剧增,闷了头道:“只知道是粘杆处的”
冰儿冷笑道:“你挺会护卫你主子的。”一错不错盯着他又道:“昨儿除了喝酒,额驸爷还做了什么”
小豆子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好像是写了诗吧”
“好,我今儿晚上就问他要过来看。”
小豆子急忙道:“也许没写,奴才也不知道。”立刻挨了一脚跟,他忍不住伸手抚着大腿上的痛处,两只眼睛泪汪汪的。冰儿道:“你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你再是额驸的人,我传板子来打你,他也说不了什么”小豆子磕了个头,带着些哭腔道:“奴才明白。”
“昨儿个”冰儿忖了忖,才说,“哪个地方的妓女过来陪酒”
昨晚上,凤溪楼大大的红西瓜灯把六个女子送来,说不知道也难,好在没有直接问尴尬的问题,小豆子便老实回答:“是承德的凤溪楼。”
冰儿这才转身离去:“早老实说,不挨那一脚”小豆子苦了脸,除了福晋,这府里又多了一个拿捏得住他的人了。
过了午,冰儿就对着西稍间里的西洋大玻璃银镜发呆,京里的“晚膳”大多是下午未时左右吃,亦即现在的两三点,大自鸣钟打了两下,英祥还没有回来,冰儿心里有些惴惴,也有些发苦,叫门上张了几遍,都说没有看见。苇儿劝道:“额驸爷一个大男人,总不愁没有饭吃,公主别饿伤了身子。”
居家点心零嘴不断,饿也不至于饿,但到点吃饭是养成的习惯,冰儿只好点点头道:“饭开出来吧。”
中午还有些闷热,屋子正中的冰盘里搁着的一大块冰也融了大半,亮汪汪的如一块打磨圆润的水晶山子,晚膳用的是小圆桌,摆上十数道夏季爽口的小菜,冰儿的筷子挑挑拣拣,随便弄了点汤泡了饭对付了一顿,漱口擦脸后对苇儿说:“你到我箱子里找一身男装来。”
苇儿赔了笑问道:“怎么找男装主子要去哪儿”
冰儿简洁答道:“出去逛逛。”
苇儿道:“这天气热,下午这辰光尤其晒人。万一着了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