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一把小算盘,哪有实心为朝廷的
见萨楚日勒又涕泗横流碰着头请罪,乾隆努力抑了抑心头的怒火,语气冰冷而语速缓了下来:“朕姑且信你。但你此番过错太大,要朕轻饶也是不能够的。朕加你定北将军参赞衔,但是只是驰往喀尔喀。能拿住青滚札布最好,拿不住,你也把西边各驿路台站给朕安定好。这件事办好,朕就赦免英祥;办不好”他故意停了停,见萨楚日勒倒抽凉气开始发抖,才透着阴狠劲儿道:“办不好,朕也不杀你。不过,你们家已经五世单传,只怕冰图郡王的爵位要归五服之外的同宗了。”
自己明明有儿子,爵位却要归他人,不是也意味着自己差使办不好,英祥还是逃不脱被杀的命运萨楚日勒还想再求,乾隆的声音却颇为凶横:“不必多言朕已经让步到极点了之后,朕就以观后效了。”道声“跪安吧”,叫小太监把萨郡王送了出去。一出养心门,萨郡王不顾周围侍卫、觐见官员诧异的眼神,失声痛哭起来。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王府的,福晋早就等得望眼欲穿,见萨郡王颓丧而来,福晋的心也陡然下沉,怔了好一会儿方问:“怎么,消息不不好么皇上他不不肯放英祥么”
萨郡王捶着自己的脑门:“都是我害了英祥都是我害了英祥”
“王爷”福晋要紧拉住他,“你别急皇上到底怎么说小儿女的私事,纵然再疼爱女儿,他又何至于恨英祥至此就是公主,她刀子嘴豆腐心,我都不信她会允许皇上重处英祥。这底下是不是还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们好一起想法子消弭呀”
萨郡王寻思事已至此,瞒着也没什么意义,虽然心里还是有点惧怕妻子,还是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告诉了福晋,福晋惊得跌坐在椅子上:“天杀的这里头有这么多关联,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这是害死咱们孩子了”
倒是这位萨郡王福晋,虽然乍闻此事,恨不得咬下萨郡王一块肉来,但她却是个有主意、有担当的女子,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握着拳寻思了半晌,终于道:“皇上这是敲山震虎,逼你立下军令状,不敢再有背叛的事情。此刻,英祥倒还没事,但你千里迢迢去喀尔喀,青滚札布若是知道朝廷已经晓得了他的动静,还能放过你不成”
萨楚日勒敲着脑门道:“如今说不得只有拼一拼老命了”
福晋无声堕泪,思忖了半晌说:“尽忠国事也是应该的。青滚札布背叛之迹未彰,你不必打草惊蛇。若是能设计诱骗他入瓮是最好,若是做不到,还是老老实实用你的身份说通其他各部效忠皇上。皇上未必不念这份功劳。”又道:“我估计皇上也不是非杀英祥不可。但我们不得不未雨绸缪、以防万一。如今皇上的话说得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除了你那里把差使办好,另外还要从公主那里入手,希望公主有皇上的娇宠,能够为英祥求得生机。”
萨郡王啜嗫道:“五公主她她不恨英祥么她会答应么”
福晋肯定地说:“她脾气虽坏,毕竟还是个女人。我知道女人,只要心还在男人身上,哪怕嘴里再咬牙切齿,心里还是疼惜男人的,更不会眼睁睁看自己男人走上绝路。何况冰儿和英祥只是别扭,以往的情意如此深重,她又怎会见死不救只要她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甚或撒撒娇、闹上一闹,皇上又何必必置英祥于死地那时你事情办好,再去自请革除爵位。往好处想,皇上不会批准,一切日子照旧;往最坏处想,皇上顺水推舟,我们至少能保得儿子一条性命,终归有个媳妇是公主,也未必就沦落到衣食不周,总还有翻身的余地。”
萨郡王信服地点点头:“还是你分析得透彻事不宜迟,我这两日就打算快马驰到喀尔喀,而你这两天就预备着请见公主吧”
福晋心里掂量着,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那自然要去的。不过这会儿我要进宫,只有以给太后、皇后请安的名义。我听说太后那里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她未必知道英祥的消息,我要和太后说起,惹翻了皇上,他一句军国大事,太后也求不了情,反倒不妙;而皇后与公主素来不睦,也不可能去找她。只有走三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那里,请和敬公主带我入宫见冰儿,才是最好。”萨郡王此刻对福晋五体投地,一一点头称是。
事情商定,过了最心急如焚的时刻。夫妻俩相对而坐,福晋既是恨丈夫愚蠢无能,又是怜他,见他额头乌青了一大片,还带着血痕,脸上是少有的愁苦情貌,终是叹息一声道:“勉尽人力吧我今晚就为你打点行装,早些出发。我们这里入了春,喀尔喀大约还是严寒,你极少出远门的人,这次飞驰到那里去,自己个儿的身子也需当心,到地儿就来信,不要叫我牵挂两头”她终是说得不忍,念及牢狱中的儿子、回娘家的媳妇和即将奔赴不知何等样未来的丈夫,只怪天地不仁,竟然会遭逢这样的祸事
和敬公主府里,和敬公主正殷勤地招待萨郡王福晋:“婶娘要过来,怎么也不叫个人早来说一声,府里还什么都没预备下,乱糟糟的,真叫婶娘笑话了”
福晋对和敬公主蹲了个深安,站起身道:“论夫家,三公主您叫我声婶娘;若论娘家,咱们也都是爱新觉罗家的格格,横竖是自己人。我今天也就卖个乖,厚厚脸皮来求公主体谅。要是这事能好好地过去,我们自然忘不了三公主的大恩大德”
和敬公主忙扶住福晋,见她已满脸是泪痕,赶紧掏出自己的手绢为她擦拭,柔声道:“婶娘这是见外说是皇家,难道谁没个难处婶娘此番必是为五额驸来的,我们家色布腾也和我说过。皇阿玛此番对五额驸,就是叫我这女儿说,也确有些圣心高深之处,甚是难解。只是冰儿是我唯一的胞妹,当年我额娘也嘱咐我好好照顾她的,我自然也不会袖手。不过冰儿的圣眷一直优于我,我寻思这整件事,还有不少不解之处,婶娘恕我无礼孟浪,难道冰儿倒不管她丈夫的事”
“这事也是说来话长。英祥有不对的地方,他阿玛更是难辞其咎”福晋把事情捡着能说的对和敬公主说了,末了抹泪道,“按说我们女人家也管不了这军国大事,可英祥是我们夫妻唯一的儿子,也毕竟是五公主的丈夫,女人家从一而终,五公主再是绝情,也断不至不闻不问,所以说我估计五公主对英祥即将被杀似乎还毫不知情。”
她说到这儿,冰雪聪明的和敬公主已然明白了福晋的来意,不由沉吟不语,她比冰儿更了解自己的阿玛:乾隆行事心机既深,便不喜欢别人插手;讲情意时可以柔情万种,把人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翻脸时比翻书还快,能让人瞬间万劫不复。可和敬公主欲待不理,却思乾隆真杀了英祥,冰儿就要守一辈子寡,这种滋味想想都觉得心寒。终于,和敬公主下定决心道:“婶娘,你也不要怪我优柔寡断,皇阿玛的脾气我不能不怕,更何况五妹的性子也是叫人难做的,当年她为她的义兄和皇阿玛闹得天翻地覆,被暴怒的皇阿玛打得几乎没命也不肯服输认错,我直到今天想起来也还是后怕呢。今儿这事,让冰儿知道,也必是了不得的大事,她会有什么反应,谁都说不准,要是再和皇上闹腾一次,别说英祥救不回来,恐怕连她自己都要搭在里头;若说不让她知道,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是真对不住她。婶娘,一会儿我与你一块儿进宫看她,这言语上,只有多多注意才是”
福晋先听和敬公主的话以为没戏了,直到和敬公主愿意与她一同去见冰儿,才知道和敬公主非但极有担当,而且行事缜密严谨。她深深点了点头:“我晓得我不会去激怒五公主的,她肯开口为英祥求情就行,若皇上真不答应,也是我们英祥命中有此劫难,谁也怪不得。”
和敬公主苦笑了一下,她太明白了,只要冰儿知道乾隆要杀英祥,后面的事就谁也控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