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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未晏斋 5207 字 2019-04-24

大车上的人又好气又好笑,上去踢踢他道:“你小子也太没用了敢情是王八投的胎走道儿慢成这样要不是我不错眼地盯着,真怕东西被你黑了去”说完,数了二十个钱丢在他身前地上:“拿走吧。以后练练好再来,白瞎了这身好肉”

英祥心里大忿,可是面前黄澄澄的物事是铜含量极高的乾隆大子儿,区区二十个,串在一起还不足一揸长短,平日里王府赏戏子,铜钱都是拿竹筐抬着往台上撒,为的就是看一看那些戏子们撅着屁股在台上搂钱的可笑样子,今天才知道,一枚大子儿来的这么不容易自己为了这二十个钱,吃了苦头,落了埋怨,听了臭话,遭了嘲笑,他又有些辛酸又有些无奈,把钱一个一个捡起来,放在腰间的褡裢袋里。此时日头已经渐渐高了,初夏的天气在南方显得尤其燥热,身上原本湿透了的,现在被太阳一照,又全干了,看得见胸口腋下一圈都是白花花的盐碱。旁边有一口井,英祥和那些脚夫们一道,共用一个葫芦瓢,从刚打上来的水里舀了就喝,冰凉的井水令人惬意,有人喊道:“吃中饭去吃完再来”众人一哄而去,都到边上的小店里,有的要烂糊面,有的要小米粥,有的要“老虎脚爪”,热热闹闹地凑在店外的茅草棚子下头或坐或蹲,淅沥呼噜吃起来。

英祥早饿得难受了,也叫了一海碗烂糊面,那是一种下得稀烂的面条,汤里还杂烩着青菜、咸菜、萝卜丁什么的,一海碗约有一斤的样子,英祥不知不觉竟全部咽了下去,看着干干净净的碗,竟连面条是什么味道都记不清了,只觉得肚腹里饱满适意,头里也不再昏东东的,渐渐身上有了些气力。又坐了一会儿,便和其他脚夫一起,拥到码头边接第二趟活计。

一天下来,累是累得够呛,不过英祥聪明,很快也就掌握了挑担的诀窍,动作娴熟起来,居然挣到了七八十个铜板,刨去自己吃喝的,余下的揣在褡裢里,一边走路一边“哐啷哐啷”响着,他心里欢喜。今儿刚刚认识的几个脚夫约着他去喝碗酒,他摆摆手笑道:“不了,家里老婆正大着肚子,赶紧买了吃食回家整治去。”其他人笑道:“会疼老婆谁嫁给你真叫有福”

英祥听着这话,脸上笑笑,暗里却叹息,心道:冰儿肯抛弃了荣华富贵,和自己一起吃了这么多苦,如今又为自己怀了身孕,自己能报答她一分是一分吧。

他这位曾经的公子哥儿,揣着怀里可怜兮兮的几十文钱,踏进市集里买米、买菜、买肉、买油盐,不多时,就把刚挣来的钱花得河干海尽,觉得这黄澄澄的阿堵物果然自有妙处,兴高采烈地踏进了家门。

堂屋里甚是闷热,他见冰儿挺着肚子,蹲在那里烧灶已经有些不便,忙道:“放着我来”蹲下来帮忙。也是从出了京城,他才刚刚开始做这些事情,吹火不娴熟,呛得一鼻子烟,却也不以为苦,两个人配合着把饭做了。这一顿有荤有素,吃得少有的惬意。英祥看着妻子的脸,半日道:“你瘦了”

冰儿摸摸自己的脸,又看看自己肚子,笑道:“肚子倒不小,娃儿能长得好,我瘦点又怕什么”英祥不言声地把肉夹进她碗里:“钱不多,只买得起这些下水,不过好歹也算是肉,你多吃点。”

冰儿心里一暖,果然是患难见真情,这位哥儿虽说有些多情,但是待人倒还算是真心实意,这段日子的艰难磨砺,对一个以往娇生惯养的小爷而言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但他在自己面前也从没有叫一声苦,印证着他自己说的“相呴以湿、相濡以沫”,冰儿不免动容。

晚上洗浴完毕,冰儿就着跳动的油灯微光,看着英祥两边肩头被磨得红肿渗血的痕迹,小心为他擦着药酒,絮絮道:“明日扁担再上肩,会疼得格外厉害些呢要么,歇两天吧。”

英祥苦笑道:“少做一天,家里吃什么你现在又不能苦着。我没事,就当是练搏克摔了跤,咬咬牙起来还不是继续练古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看古今那些成就大业的人,有几个是看不破穷通的有几个际遇是一帆风顺的所以,我权想着这是上天在磨练我,成就我,还有什么熬不过去的”

冰儿抚着他的肩头微微叹息:“怪不得我们老爷子要叫我读书,果然书中有大道理,竟能使人看得开。我原以为”她停了嘴不说话,英祥返身在她颊上轻轻一啄,笑道:“你原以为我定然不中用,在这里还要耍一耍小爷脾气,怨天尤人,自暴自弃,是么”冰儿轻轻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又忍不住凑到他温暖的怀里,耳鬓厮磨中英祥听见她低低的声音带着热热的气息传到自己耳朵里:“嫁你倒没有嫁错”

英祥心头被撩拨得火热,和她双双倒在竹架子床上,床上新铺的蔺草凉席,擦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蔺草特有的芬芳,他在这样的芬芳里回忆起自己以前最喜欢的沉水香,已经久久暌违了,如今身上唯余淡淡汗水味,仿佛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似的。而他的爱妻却没有丝毫憎嫌之意,热烈的亲吻落在他的脸颊上、脖子上、胸口上。竹床发出“吱吱”的声响,让他们不敢太过放肆。英祥轻轻回应着她,双手探进她解开钮子的竹布衣服的领口里,不够似的抚摩着她光洁如玉的肌肤,温软的胸口比以前更加丰盈饱满、柔暖滑腻,带着快要做母亲时的特有的乳花香,再往下,触手却圆滚滚的,他的手不由停了下来。

冰儿脸上正是褪不去的热,见他愣住了一般不动了,忍不住恶作剧般在他腰下早已硬挺的那处弹了一下,轻轻笑道:“早已经过了三个月了,按理也可以的。你的二将军早已按捺不住了,不放它出来透透气”

英祥深深吸了一口气,安慰地揉了揉冰儿的后腰,又在她臀上轻轻掐了两把,撇开身子道:“还是小心些吧。这个孩子,我要他万无一失呢”

、心有鹣鲽自安贫

很快到了夏季,英祥自打出生后这些年,夏季不是在科尔沁,就是在承德,再不济也在京城,从来想象不出南方夏季的潮湿闷热,午间大太阳底下,一般的脚夫也不大肯出来做事,不过要争生意也是这个时候最宜,英祥贪人家多给十个二十个大子儿,硬是顶着这样酷烈的天气接活计。

日头蒙在一层灰蒙蒙红扑扑的云气里,却依然酷烈毒辣,天地间只剩下白晃晃的光,连那凸凹不平的青砖地也像下了一层薄霜似的耀眼,又透着点灰红色,似有若无的灰气弥漫在空气里,憋得人心头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