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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未晏斋 5125 字 2019-04-24

得于敏中,马国用却是熟识的,哈哈腰道:“于大人,有事递奏”

于敏中回过神儿来,带着些不自然的神情道:“是,还劳烦总管帮着递牌子。这里是”

马国用笑道:“杀才犯了过失,被皇上教训呢”

高云从抬头看见于敏中,痛得昏乱中大声求救道:“于大人,帮我跟皇上求求情哎哟奴才实在捱不住了念在我素来帮你的份儿上哎哟”

于敏中瞬间失色,大骂道:“混账我堂堂大臣,与你一个内监有什么干连”他这话欲盖弥彰,要弥补已经来不及了,马国用和英祥对视一眼,都没有做声,但是于敏中已经不由背上出汗,暗道“不妙”了。

没多久,吏部放告下来,邵则正听说自己放了盐运使,亦即俗称的“盐道”,起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几年考评,都很一般,这次不光从从五品的知州,升到了从四品,也算超擢了,而且盐道上是出名的肥得流油,没有偌大的关系后台,等闲是选得上的

而后想想,便明白是英祥夫妇的功劳,引见那日面圣,隐约觉得英祥背景了得,后来登门拜访,英祥面上谦虚,谈起家世还是虚与委蛇的多。不过没有不透风的墙,过几日拜会师座时,恰恰遇到同桌吃饭的一个内务府的一名司员,那是油锅里滚过多少遍的老油条,席上吹牛得瑟不一而足,自己的师座也耐着性子赔笑脸,不敢丝毫怠慢。邵则正知道内务府公事离皇上最近,自然明白不少秘辛,过几日拿张拜帖拜门,把原来准备到吏部打点的土产清玩之类的,填送了不少到这名司员家中。

司员诧异之余,少不得笑脸相迎。闲坐分许,寒暄过后,司员道:“大人好福气新点的差使你不知道,吏部有多少人头削尖了要抢,都没想到居然是皇上亲自委派了大人”语气中甚是客气,打量的眼神也带了三分疑惑出来。

邵则正尴尬赔笑道:“我算什么名分上的人只叫运气好罢。”见那司员似笑不笑,显见的大不以为然的样子,怕闹了生分,低声道:“不瞒大人,也托了人,原先在地方上的朋友,名唤英祥的,他儿子奕霄现在御前伺候,是军机处的章京。”

“哦”司员一副恍然的样子,“我道怎的原来是他”然后也压低了声音:“奕霄新入军机,还算是自己能耐。他一个落第举子,又得罪了上头大人物的,能不降反升,还不是靠的娘老子”

这些邵则正也有耳闻:“只不知”

“他老子看着落魄,来头足够吓死人原是科尔沁郡王的独生儿子,将来承袭郡王爵的王子当年万岁爷带在身边教导,如亲儿子一般培养的,后来因着阿逆的事受了牵连”那司员突然噤声,稍许才又道:“奕霄他老子也不算什么。你知道英祥当年还有个什么身份固伦额驸”

邵则正已经听得如雷击顶,话都说不出来,张嘴傻看着那司员的嘴一张一翕。“那位公主,原是孝贤皇后嫡生的,身世坎坷,宫里有不少传闻,我们知道的也不详细,只知道未嫁前万岁爷盛宠,要金的不给玉的,她撒个娇儿,后宫哪个贵妃嫔主子不要礼让三分后来因着额驸犯了事,几十年没有回宫。如今到京里,虽没有正了分位,万岁爷到底心疼,只要不过分,有几句话是不依的”

那司员最后谄笑道:“邵大人和英额驸是朋友,自然是莫逆之交才肯帮大人说这样的话,让万岁爷亲自点派职位。只怕将来要大升发的我们这里看着离万岁爷近,到底伴君如伴虎,以后还得邵大人多多提点照应才是”说罢,竟叫家人拿出一份厚厚的回礼塞给邵则正。

邵则正推诿半天,不得已收下东西,心头还是有点恍惚:一直只觉得英祥和冰儿气度不是一般等下小民,身世也显得隐秘,然而无论如何不会想到竟然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上去。还没前后照应明白,又闻耳边司员的声音:“大人切记外言不出,内言不入,才是保身的正理公主额驸这段身世,讳莫如深,大人不要莽撞,弄出事情来。万岁爷虽不以文字为狱,到底也不喜欢下头胡乱揣测宫闱秘辛。切记切记”

纪昀这次遭劫,部议论死,他再宽的心胸,还是愁得掉了好几斤肉,都准备好了接受这最坏的消息了,结果最后批复下来,乾隆法外开恩,只判他发遣乌鲁木齐军前效力,对于已经以为必死无疑的人来说,这不啻是最令人喜悦的结果。

发遣的要求,得到谕旨第二天就必须上路,绝不可以耽搁,纪昀与家人折腾了一夜,打点行囊,第二天一早就出了内城,这才可以稍事休息,缓一缓劲儿。

他虽为官品级不高,但是“纪大才子”名动天下,前来城郊饯别的人络绎不绝。纪昀喝了一杯又一杯践行酒,黑脸上带着一些醺红,豁达的劲头倒又足了,在郊外简陋的草棚下又开始谈笑风生:“诸位,纪昀蒙皇上隆恩开赦了死罪,等于是再生之人。西边人说荒芜,我说它就如养在深闺的妙龄好女,只待有人发掘她的美貌。我自中式之后,一直忙忙碌碌,此刻终于有了闲暇的机会,还是壮年,好好在外走走,领略领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缺一不可嘛”

前来送别的奕霄感慨道:“岚翁心胸开阔,无论在哪里都将大放异彩。想必皇上将来不久也会赐环赦归的。”

纪昀笑笑看着这个自己一手简拔的小友,道:“武英殿修书的事情不要懈怠,等这部书编完,就是历代文坛盛举也不一定能及呢”

旁边一人道:“天色近午了,今日这顿饯别宴,是南园兄做东,纪大人好吃肉食,今儿全是荤的,放开来吃吧。”

纪昀拱手向钱沣致谢,接着笑道:“担心我什么到了西北,据说都是牛羊肉,我这大肉肚子以后可以常常餍足所欲喽”说着,见菜上来,一时兴起,挽起袖子拿筷子挟起一只淋淋漓漓的酱肘子,略让一让便大嚼起来。他的豁达大度让前来送别的人抛却了心中的酸楚,也一道愉悦笑对,在简陋的草棚中喝酒吃肉。

有人提议道:“就这么吃,嘴里太寡淡,岚翁一肚子的好笑话,可否拿一个出来侑酒”

纪昀笑道:“你看人挑担不吃力,我还没吃饱,哪有笑话出炉”他话虽这么说,眼睛却是一转,边用筷子搛起碗里一只甲鱼的裙边边道:“这东西有地方也叫它鳖,东西是好东西,不值钱,却能滋阴补益。我倒想起我上次在于重棠于敏中那里吃过的他招待同年的一顿饭。你们都知道的,老于他恪行皇上对大臣的要求,从来克勤克俭,朴素自修,那日请客,说怕坏了朝堂的风气,就按驿站的规矩四菜一汤。我们几个都答应了。端上来的四菜一汤,你们猜猜有什么两个梨切了一盘,还是捂熟的;红萝卜拌蒜一盘;隔了夜的韭菜肉丝一盘;烧白菜一盘;汤就是甲鱼汤,可惜甲鱼不新鲜,大概是死了才做的。”

大家听他揶揄于敏中,内里多有些受于敏中排挤的,便都笑起来。纪昀虽在夸于敏中“俭朴”,其实人尽皆知他是个手长嘴短的。有人催促道:“老纪快接着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