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盛灵渊在他耳边说,我不会害你。
宣玑似乎犹豫了一下,把挂在山羊胡身上的重剑摘了下来,揪起山羊胡的领子,将人往手里一拖。
他说:好吧。
然后他转向来路此时,宣玑进来的洞口已经亮如白昼,周围爬满了镜花水月蝶,蝴蝶不敢追进来,只能拥堵在一起,意意思思地往里试探,宣玑跟它们大眼瞪小眼一会,迈开大步,直往山洞里去了:前辈,您什么时候说话算过话,还不会害我不会害我一次吧?
盛灵渊:
连地上在地下,您也好几千岁了吧?道德修养跟不上啊,睁眼说瞎话,都不带脸红一下的。宣玑摇头晃脑地说着,用剑尖在地上轻轻地磕了磕,您脸红了吗?
重剑碰在坚硬的石板地面上,呛啷一声传出老远,回音袅袅,前面似乎有一个很空旷的地方。
宣玑一手拎人,一手拎剑,好似也没费多大力气,脚步轻快地往回音处走去,一边走,嘴还不闲着,絮絮叨叨地教育大魔头:您既然来都来了,那我得给您科普一下我们当代人的价值观,我们信奉平等和正义,正义先不说了,以您现阶段的道德水平来说,离您还有点遥远,咱俩聊聊平等什么叫平等呢?就是一个喘气的活物,不管他是什么特能还是普通人、好人还是坏种,在我这,权利都是平等的,他要真的谋财害命了,那我出去得把他移送公安局,移送之前,我还是要一视同仁地保护他,这么说吧
大魔头可能是被他气完犊子了,没了声音。
你们古代人帝王将相那一套已经过时了,明白吗?您这个人政治非常不正确,我宣玑没完没了的话音陡然一顿,他看清了眼前的地方,我三舅老爷的
他顺着狭窄的山洞来到了那宽阔的地方,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水潭,死水,不知为什么没有干,四壁山崖上长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藤蔓植物,上面结满了小小的花苞,像一个个的小灯泡,发出微光。
就在宣玑走进来的一瞬间,所有的花苞同时绽开,山洞里就像突然开了灯一样,乳白色的光晕柔柔地落下来,比情人的目光还温暖,宣玑第一反应是捂住自己和那山羊胡的口鼻,以防未知的植物花粉有毒。
他只有两只手,都用了,重剑自然就扔在了一边。
重剑落地的声音惊动了水潭,潭水起了微澜,那些白花突然齐刷刷地由白转红,继而萎缩,化成液体,鲜血似的顺着四壁流了下来,从四面八方流向那把剑
第23章
这又是什么鬼!
宣玑也是走南闯北, 参观过几家植物园的, 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一言不合就血崩的奇行种。
这剑自从离家出走, 就格外命运坎坷,被魔头上身就算了,魔头香喷喷的, 看着还挺讲卫生,可要是再沾一身小白花的大姨妈,以后让他怎么往后背里塞?
一个男人的背需要背负这么多吗?
然而宣玑拖着山羊胡这个大累赘, 实在没手去捡剑了, 只好试图四肢并用他伸脚把剑往天上一挑,然后拎着山羊胡, 追着剑飞了起来,打算用脚把剑夹住, 省得它泡进血汤里。
可打算归打算,还不等他的脚碰到剑, 那些鲜血似的花汁顺着四壁流到一半,突然无视地球引力,在半空中拐了个极不自然的弯, 横着喷了出来。
横飞的血色花汁在半空中织就了一道红霞, 碰到宣玑的翅膀,旋即化作飘渺的轻雾,几乎有点壮观。可是山羊胡却突然惨叫起来,只见几滴血色的花汁溅到了他手背上,他手上的皮就像溅上了强酸, 当场被腐蚀了!
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不知道是宣玑的翅膀温度太高还是什么缘故,周遭的红雾已经越来越浓。飞快地上升到山洞顶,遇到冰冷的山岩后迅速凝结,继而下雨似的往下落。
宣玑这鸟人,虽然不生产酸雨,但显然成了酸雨的搬运工。
眼看他烧出来的酸雨要落在头上,他也只能先顾着活人,朝那剑喊了一声:不好意思啊前辈,回去拿八四给你消毒!
说着,他用力蜷缩起双腿,巨大的双翅往身上一笼,形成了一个水火不侵的护盾,勉强遮住两个人。
与此同时,重剑伴随着血雨腥风,咚一声落进了潭水中。
宣玑听了这动静一愣,连忙从翅膀缝隙中往脚下看去因为这不是重物落水的声音,而是金属彼此互相撞击时特有的、一种清越的声音。
这时,他这才发现,原来潭水下有一个石台,三米见方的样子,刚好被水面没过,所以从旁边看不见,得俯视才能发现。
而石台上有什么东西
下一刻,宣玑看清楚了,陡然睁大了眼睛
那石台上是一口开了盖的空棺材,他的剑就笔直地砸进了棺材里!
还不等他追过去捡,一阵心悸飞掠过胸口,像一根钢锥给捶进了心尖,寒冷、空洞与刺痛山呼海啸地涌上来,他一时竟然喘不上气来。
而那感觉飞快地来,又飞快地走,像是某种遥远的共振,与此同时,血水一样的花汁倾盆涌入潭水,清澈的潭水转眼红得触目惊心。
宣玑突然发现,那魔头好半天没动静了。
盛灵渊觉得自己的七窍都被糊住了,感官变得异常麻木,有那么一时片刻,他心里无端生出侥幸,想象那些血一样的水会凝成茧,越来越厚,最后把他裹在其中,让他闭目塞听,一直躲到地老天荒。
可是躲是不行的。
他在很年幼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没有方寸之地能供他躲藏。
安眠、喘息、休憩于他,全是妄念。
他的记忆像被惊醒的怪兽,睁开眼,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重剑嗡地一声响起来,整个山洞随之震颤,四壁所有的花都枯萎凋谢了,水潭中以棺材为中心,搅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随即,水面竟一点一点下沉,像被棺材中的什么东西吸了进去。
及至潭水中的血色被棺材吸干净,潭水重新归于清澈时,已经是水落石出
棺材完全露出了水面,剑不见了,一个人坐在其中。
宣玑一时拿不准该不该用人来称呼。
山羊胡的白眼在眼眶里乱窜,昏死过去又吓醒,吊在半空中死去活来,马上就要疯了,就连宣玑也不由得汗毛倒竖。他以为自己近距离地参观过一次天打雷劈、挫骨扬灰,以后就能百无禁忌、平趟古今中外各种恐怖片了。
可那人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因为实在是不成个人形。
棺材里分明是一具烧焦的尸体,从中间强行折断,头脚不分,他没有一截骨头是完整的,完全靠焦糊的烂肉粘成一团。
而那尸体竟还能动!
他身上的骨头咯咯作响,接着,噗嗤一声,是白骨强行捅穿了焦糊的皮囊,那些白骨自动寻觅着自己的位置,很快拼接出了一副骨架,接着是经脉、血肉,很快
宣玑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他觉得这情景十分残忍,皮肉一层一层地长,好像比被阴沉祭文一层一层地往下割还痛苦被凌迟的时候,他记得那人一动不动地站在楼顶,一直含笑,到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