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可别把他当好人,我话还没说完呢。按你昨天说的话来看,韦胥本身官职就不小,还与卢氏有亲,就连吏部侍郎这样的重臣也能搭上关系,他不可能不知道甘州的情况,那么,他为什么还来找这个苦差事呢”
“为什么”
林菁一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推演也不是神术,我只能通过人物的行为来推测一部分,想要知道更多,就势必需要更多的情报。这就得看你了啊,裴小将军。”
“行,我明白了。”
两人谈话间,刺史府已近在眼前,早有家丁在门前等候,一见人来,立刻拉开朱红色的大门,殷勤地将一行人领了进去。
裴景行带的人不多,营寨的事交给副将,他带了三名参军和十来个亲兵,但真正进到刺史府会客厅的,只有林菁和两名参军。
韦胥身边的人也比昨日少了很多,看得出都是心腹。
上一次,林菁灰头土脸地跟在裴景行身后,他根本没注意到,今天一看,脸上露出惊艳之色,随后便露出笑容道:“我在甘州这偏远之地,也听说了京城的大事,我大昭的第一个女兵,由真化府发出军帖,远赴幽州为国效力,真正是女中豪杰,百闻不如一见。”
“韦刺史客气了,区区小卒,不足挂齿。”林菁躬身行礼。
在座人神色各异。
消息灵通的,都知道这就是林远靖之女;不灵通的,便想裴景行血气方刚,居然把这唯一的女兵弄到身边享受,果然是裴家的郎君,任性。
韦胥设了宴席,将裴景行请上了次主位,酒过三巡之后,还令歌姬暖场助兴。
裴景行矜持得很,只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谈些风花雪月,半个字儿都不往正题上引,反正最着急的人肯定不是他。
熬了一阵子,之前那尤参军终于忍不住了,举杯敬裴景行道:“这一次,裴将军带三千精锐前来相助,我等不胜感激,其实不瞒将军,咱们甘州实在是到了”这眼泪说时迟那时快,刚好落下,他一边用袖子拭泪一边道,“实在是到了危急存亡,生死之关啊”
裴景行本来都快睡着了,这下来了精神,立刻关切地问道:“怎会如此请细细道来。”
这甘州,确实如林菁所说,是一笔烂账。
都说边关苦寒,其实最让人心里发苦的不是天、不是地,而是时刻处于外族的侵扰中,在边关,无论是将领还是兵,脑子里都有一根紧绷的弦,不知什么时候,吹角便会响遍大营,人人都要提着武器上沙场。
尤其在不安稳的年代里,边关要面对的问题更多。
放牧的羊群被劫走,管是不管
田里的蔬菜还未成熟便被人强行割去,管是不管
被打了秋风的商队,被拖走的花轿新娘,被烧了一半的村子
管是不管
眼下就是不能管。
甘州的四个守捉,一个比一个谨慎,出兵本就有风险,万一打输了,更是自己履历上的污点,只要铁骑不犯边境,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出兵的请求也不是没递上去过,都被压了下来,长安就像是一个被打怕了的孩子,如果有人仅仅是索要他的玩具和一点点的食物,而不是要他的命,他就能忍气吞声地苟活下去。
就在两个月前,正是东突厥南下的时候,甘州百姓等待秋收的大部分田地,都被突如其来的突厥骑兵糟蹋了,被抢去的不仅仅是粮食,还有大半个村落的女人。
然而这个时候太敏感了,朝廷不想多生事端,官府只能装聋作哑。
这一次,官府的不作为彻底激怒了百姓,张掖、删丹两县的两百民兵健儿率先反出城去,带着一众家小在合黎山落草为寇,受到他们的影响,陆陆续续又有许多人投奔,到了现在,从司户参军上报的失踪人口数量来看,已有近千之多。
这就精彩了。
甘州现在除了外族,还有匪患。
其实很多人都对山匪有所误解,从古至今,固然有极其凶残,劫杀良民的土匪,但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不愿服役、缴税、听从官府指令的平民,这一类匪,并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却是官府最痛恨的。
这样的人聚集起来,会吸引大批良民出逃,成为三不管的逃户。长此以往,城中空户愈多,田地荒芜,税收无几,这甘州城从上到下所有官员,都逃不掉被撸帽子的命运。
裴景行的眉峰渐渐皱起。
他从没想到,自己的刀还没磨到敌人的身上,便有可能要先拿自己人开刀了。
“阿耶,我可真是你亲生的。”
第18章 就山
剿匪这种事,理论上是不用调动地方驻防的,官差和团练兵健儿什么的基本就能解决,如果解决不了,那就要上书表奏,由朝廷指派军队。
裴景行这就尴尬了,他接到的调任书只说支援,并没有安排具体工作,似乎是驻防也可以,用来机动作战也行,总之就是哪里有火情就往哪里去,放在甘州这种地方,真是坑得不能再坑。
无论是裴景行还是林菁都不想剿这个劳什子匪,关键在于,他们已经被架在火上,只等人来撒调味料了。
裴景行微微一笑,将酒杯一抛,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开启舌灿莲花模式,不间断、不重样地为今上歌功颂德,空话说了一大堆,就是没有正面回应,韦胥几次想插话都没插进去,那尤参军和在座几位年纪大的参军都被气氛感染,情不自禁老泪纵横,说到情动处,裴景行直接招来酒坛子,眼都不眨地往嘴里灌,端的是气吞长河如虎,使出了夸父逐日的的劲儿来。
他酩酊大醉,这一场宴会,自然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结束了。
韦胥将人送到门口,还犹自不甘地问道:“裴将军何时与本官商量剿匪章程”
“是有这么个章程来人,拿笔,我给韦刺史写一个大大的章程,嗝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真迹”裴景行大拍胸脯,说着便倒在一名亲兵的身上,呼噜打得震天响。
几个亲兵七手八脚地把他送上马车,一名老练的参军赔礼道:“我家将军不善饮,今日多有失礼,还望刺史不要见怪。”
“呵呵呵,好说好说,裴将军乃国之栋梁,今日之言字字珠玑,本官希望明日能继续与将军把酒畅谈,请务必将话带到。”
“自然,请刺史放心。”
直到裴景行的车马走远,韦胥还站在那看着。
有人在他身后道:“裴家的人很难搞定吧”
“本以为是毛头小子,谁知是只滴水不漏的小狐狸。”韦胥摇了摇头,转过身道,“我恐怕这一次会生变数,他还带了林远靖的女儿来。”
那人一身农夫打扮,头戴一顶草帽,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出身高非比寻常,他轻笑了一声,道:“林远靖对大昭人的统治力真是根深蒂固啊其实裴家来人也很正常,朝廷里毕竟不都是无能之辈,吃准了没人敢惹裴元德这头老虎,所以才派了他的儿子前来。你可以想办法把先他们拖住,哪怕来头再大,也不过是两只初出茅庐的幼崽,待过了冬之后,事情一定能成。”
“那就得你们来配合了。”韦胥一边往府衙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