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冬别扭地望着窗外。
封硝所能看到的是她很少很少的侧颜,三分之一光洁的脸,却是一会儿,连这三分之一都看不到了。
他原本不是很会讲话的人,即使想说点什么,也说不出口。就那么闷着看她,移不开视线。
终于,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段凉已经下车,替遇冬拉开了车门。
遇冬如释重负松了口气,低着头,哽着声说“走了”……随着这一声“走了”,她的脚尖碰到地面的刹那,被他强劲有力的手臂向后一带,正好倒进他的怀里,结结实实抱满怀。
她面红耳赤,恼怒中又软得没有一分气力。
他辗转在喉间的嗓音,如催眠一般,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明天我来接你。”
顷刻间,他已经放开她坐直了身体,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脸上仍是没有表情,黑沉的视线定定看着前方。
遇冬咬紧牙根,在自己没出息的心软前下了车,直直向着医院走去。她没回头,不知身后幽深如夜的目光,渗出了多少忧伤和孤寂。
脚步千斤重,心有千千结。她走进医院大门,确定他看不见时,才在拐角处靠着墙壁微微喘了口气。
仿佛被一张天罗地网笼罩,再也逃不出生天。尤其她进到易清铃新换的病房时,更是感触特别深。她分不清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易清铃新产生的医药费全部结清,账号还预存了不少钱。等到合适的时机,就可以动手术了。
这样的单间病房也许是遇冬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有时候没有床位,住走廊的情况是大多数。
还贴心地换了两个专业特护,轮班值守。特护均是护士学校毕业,细心,干净,做事稳妥。
遇冬一来,特护就笑容满面地介绍了今天易清铃的精神状态,饮食如何,病情如何,运动量如何。
遇冬心里惶然,一时觉得那几天在看守所里的日子是值得的。起码换来了母亲的好日子,否则以她的能力,不知道能不能让妈妈熬到她能挣钱的时候。
债台高筑的日子,她过够了,过怕了。每天睡觉都睡不踏实,总是半夜惊醒,梦到妈妈病危却没有钱抢救。
此际,窗明几净。遇冬叫了外卖跟妈妈一起吃。母女俩好久没一起用餐,吃得特别香。
“冬儿,你是不是像你舅妈说的,交了有钱的男朋友?”易清铃十分担忧,“靠谱吗?人品怎样?那,明俊怎么办?”
这每一个问题,都像是在打遇冬的脸。
男朋友会把她以那种罪名算计进看守所?那是一生都抹不去的污迹。即使他有钱有权,随意就抹去了记录。可在她心灵上留下的伤疤,终身难以修复。
遇冬现在害怕一切穿制服的警察,连交警都怕。别人无法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就像无法明白她为什么怕打雷怕成那样。
这样的人,靠谱吗?人品好吗?让她怎么回答?
明俊怎么办?都已经和表妹滚床单了,能怎么办?她爱不爱他是一回事,他一次又一次刷新她的认知是另一回事。
谁不是要脸的人呢?交个男朋友,眼光这么差,遇冬无颜以对。于是她淡淡地避重就了轻,“妈,以后别提吴明俊。他跟小颜在一起了。”
易清铃愕然,筷子挟了菜举在空中没来得及塞进嘴里。
倒是遇冬展颜一笑,“妈,吃菜,多大点事儿啊。这年头,这种事儿多了去了。总好过结婚之后,再看他们滚到一起是不?”
易清铃唉声叹气了一把,本来觉得吴明俊那孩子各方面都不错,结果鸡飞蛋打一场空。
她想女儿肯定伤得挺重,从今天进来情绪就不太对头,“冬儿,别想不开啊,其实这不算什么。人生的路还长,什么事儿都遇得上。就比如说你爸爸……走了这么些年……”
“咦,妈……”遇冬咬咬筷子,“我问个问题,你能不能不生气啊?”
“问吧。”易清铃挺乐意跟女儿聊天,尤其这种时候要是能转移转移注意力,没准女儿就不伤心了。
遇冬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子,“那我可问啦?”看见妈妈慈爱的笑容,鼓励的眼神,她真的鼓起勇气问了,“我爸……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很多女人都喜欢他?”
易清铃一愣,笑笑,“那当然了。”她指指自己失忆过的脑袋,“其实我记得也不太清楚,这事儿你问吴伯伯,他肯定知道得多。不过你爸年轻时长得挺帅,年纪轻轻就当了市长,有人喜欢也正常。我能记得的,其实是他真的很关心我,也很爱你。”
遇冬低下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嗯,是呢,爸爸真的很爱我。他爱我,是因为他爱你……”这一点,没有人比遇冬更加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