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接过火折子,心情颇有些奇妙。
白玉堂的性子向来张扬,行事颇有些邪气,混事儿干了不少,但还没有一次是放火前展护卫给递火折子的。
张嘴想说什么,白玉堂却觉得又没什么可说的。
反正他和这猫儿,下辈子,甚至是下下辈子都绑死在一起,想说的话大可以留到以后,想吃的东西想喝的酒都还多的是。
想做的事,也自然有的是时间慢慢做。
“行,那我就……”白玉堂拿了火折子正准备动手,话才说了一半,手腕就是一紧,而后手里的火折子瞬间不翼而飞。
“!!!”白玉堂猛然看向展昭。
“???”展昭也是一脸的懵。
白玉堂方才对展昭毫不设防,这才让突如其来的力道夺去了火折子,但转头就对上展昭茫然的表情,面色瞬间一变。
在黑暗中凝神听到沙沙的声响,白玉堂正要动手,却被展昭握住了手腕。
“等等。”展昭的表情迟疑,“那是……什么?”
白玉堂也看见了在黑夜中大大咧咧卷着火折子跑出去的树枝,愣愣盯着展昭腰间的荷包看,脸上的表情难得看上去带着些傻气。
他抬手,小心翼翼戳了一下从展昭荷包里探出来的细树枝。
那树枝抖了抖,从荷包里硬是又伸出来一根啪得一下打掉白玉堂的手,而后气势汹汹地朝着另一条树枝卷了火折子离开的方向跑去。
白玉堂握住自己被抽红了一条的手背,缓缓看向展昭:“你实话告诉我,你养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展昭沉默了一会儿,蹲在树上不确定地开口:“……种、种子?”
白玉堂额角的青筋一绷。
他当然能认出来这是个种子!
展昭也有些摸不清头脑,但现在的关键问题难道不应该是——
“我就那一个火折子。”
白玉堂从怀里又摸出一个来,这次有了准备,抬手就避开了想要再度抢火折子的树枝。
“还想抢?”白玉堂哼了一声。
那树枝气得原地发抖,眼看着就要炸,展昭眸子一震,下意识地就想跑。
但那树枝想来是盯上了白玉堂手里的火折子,忍了又忍,稚嫩的声音在黑夜中细细响起,语气却是一等一的大爷。
“放个火炸个楼都磨磨唧唧的!谈情说爱一边儿去,放火让我来!”
白玉堂:“……”
展昭:“……”
两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想吐槽一颗草木种子嗜好放火炸楼,还是先解释他们两个刚才应当不算是什么谈情说爱。
白玉堂从来都是做大爷的那个,还没人敢在他面前称大爷,他严肃着脸开始教育响盒子种子,越说越上瘾。
展昭看看白玉堂,又低头看了看荷包,荷包的口松了不少,那种子吵不过鼠便伸出不少树枝出来想要动手抽人。
诡异的,展昭突然就明白了,傅先生为什么会说这颗种子和自己有缘。
这响盒子不就是活脱脱的种子类的锦毛鼠么?!
“婆婆妈妈的!你们不是要神木吗!不想让凡人看到是你们炸的对吧?”
响盒子的树枝支棱起来,比比划划:“我来!”
白玉堂忽然眼睛一眯:“你能做到炸了这么大一座楼,不让任何人看出霹雳弹的端倪?”
“当然行!小事一桩好吧!”响盒子骄傲地挺起树枝,“就是我现在的灵力不够,炸完估计要睡一阵,你们努努力,我就能醒!”
展昭也凑过来:“什么叫我们努努力?”
如果能让这件事真的变成所谓的神仙手段,不连累到开封府和陷空岛,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事。
“大概就是以后你们得让更多人喜欢你们,产生更多的愿力和灵力,这样我才能汲取你们的气运,长得更高更壮!”
展昭还在思忖响盒子的话中深意,白玉堂那边已经一手交火折子一手握住树枝,表情认真:“成交。”
展昭看着那根树枝欢欢喜喜地卷了第二个火折子,忙不迭朝着黑夜中的冲霄楼奔去,嘴角一抽。
白玉堂双臂抱胸往后一靠,淡淡道:“猫儿,下次交易眼睛擦亮点,别什么都往家里带。”
展昭自知理亏,本来依照他们的谨慎,本不应该都不知道种子的脾性能力就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
但那时展昭救白玉堂心切,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不过话不必说明白,展昭瞥了眼白玉堂,笑道:“你不觉得这小种子和某个人的性格很是相似?”
白玉堂抬手用手指绕了展昭的发尾轻轻搓着:“像谁?”
展昭含笑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挑眉。
展昭正欲开口,远处骤起轰的一声巨浪,热浪翻滚火星四溅,霹雳弹被不断引爆的声音顿时冲入两人耳中,几欲震碎耳膜。
本该在黑夜中安睡的襄阳城顿时醒了过来,火把、人声,周遭的一切都喧嚣起来。
本该就此离开撇清关系的展昭和白玉堂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抬头定定看向冲霄楼的方向。
那曾经将白玉堂永远留下的囹圄之地在冲天的火光之中被吞噬殆尽,而后便是轰隆隆的建筑倒塌声,荡开一片一片的灰烬。
就在那一片火光狼藉之中,一抹苍翠的绿意浴火而生。
深色的树干笔挺而上,满树的绿叶就像是碧绿的翡翠,聚在一起张开成一把绿色的大伞,在火光与风声中缓缓摇曳。
本该是展昭随口一句的神木,居然真的就这样出现在两人的眼前,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挺拔而茂盛,每一根树枝,每一片叶子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骄傲意气,神气十足。
展昭的唇.瓣隐隐有些颤抖,他盯着那棵浴火重生的骄傲之木,忽然,轻轻笑了。
白玉堂也盯着那棵火中不惧艰难,盛开的像是个奇迹的大树,却是转而注视着展昭,眼神专注而炙热。
对他人而言,或许奇迹是上天降临。
可只有他白玉堂知道,他的奇迹,从来都是因为展昭。
火光照亮的黑夜中,一颗种子风风火火地溜回来,一头栽进了白玉堂的手里。
滚烫的温度瞬间将白玉堂脑子里的温柔缱绻给烫了个干净。
“你们人类放了火干了坏事都不跑的嘛!!!”
响盒子显然是玩嗨了的声音拔高,在白玉堂的手心里滚了一圈,温度降下来了才乖乖跳回到展昭腰间的荷包里,心满意足地窝回了土壤里。
它和寻常的种子不一样,响盒子可以发芽长大,但只要散尽灵力炸过一次,便会再度回到种子的形态再度积攒灵力。
千百年来它一直是靠着这种方式逃避开花化形,成功瞒天过海,永远当一颗快乐的小种子。
白玉堂甩了两下被烫的右手,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转头看了眼身后的火光与绿意,拽了展昭的胳膊,道:“梨花白?”
“要烧刀子!”种子从荷包里探出来。
展昭伸手将种子按回荷包里:“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
响盒子的声音听上去实在是像极了不服管教的任性孩童。
本以为种子会反驳,却只听到它哼唧了两声,说了句“不喝就不喝,睡了”而后就没有了声音。
白玉堂看了一眼,皱了下眉,道:“回去之后还是种在花盆里,你办案不方便,大不了我带着。”
展昭却只是笑,揶揄道:“白五爷这是准备带孩子?”
“好好说,展小猫,这孩子哪来的?”
“是我是我!喏,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襄阳王的盟书和账册?”
“刚才进去布置霹雳弹的时候顺的,只不过这东西不能拿出去,不然谁都知道今天这一出是我们干的好事。”
白玉堂的声音淡定:“扔包大人和公孙先生房里,让他们头疼去。”
展昭声音带笑:“白五爷出的主意,到时候包大人要是扣我月钱,叫我没钱吃饭,你可要按时来开封府给我送饭吃才行……”
两人的背影逐渐隐没在黑暗中,与那些神色慌张的护卫们背道而驰。
往后余生,圆满骄傲,再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