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里如何想,嘴上便如何说了出来,口里念的,正是曹子建的《洛神赋》: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燕子没听明白他叽叽歪歪的念了些什么,只专心在舞上,昭嫔听了,却感怀颇深,两行清泪泫然而下,不久,成了呜咽。
燕子见昭嫔哭得伤心,舞姿便稍有凝滞。
可李容承却照旧抚琴,正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他晓得,母妃自嫁入皇家以来,从来就不得欢心,可偏偏,她那样的出身,一朝得幸,人人说她上辈子积了福,那无数个寂寞无言的深夜里,母妃都是连哭也不敢哭,一滴泪也不敢掉的。
如今让她哭一哭,也是好事。
他给燕子使个眼色,示意她继续往下跳,手中弦一转,已换了曲调。
这曲调燕子从未听过,似乎是什么小曲,大约是南诏当地的小调吧,燕子立刻也换了舞姿,扭动腰肢。
琴声渐急,她的身体亦随之舞动的越来越快,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澄澈的眸子顾盼生姿,望着李容承,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
一曲舞罢,四弦一声如裂帛,李容承伸掌按住琴弦,琴音已歇,曲中的韵致却还未散去,燕子以一个伸花拂穴手结束动作,微微娇喘,落了两滴清汗。
李容承站起身来,走到昭嫔旁边,轻轻抚摸着母亲的背。
昭嫔仍未停止哭泣,肩膀一耸一耸的,似乎在极力压抑。
可她压抑得太久了,今儿终于忍不住了,如何还能收住?李容承不忍相劝,眼眶却渐渐湿了。
燕子亦离家已久,虽偶与母亲继父有些书信往来
,又如何能解思乡之苦?被他们的气氛感染,也悄悄落下了泪。
小太监阿云听见哭声,以为出了什么事,进门来看,看见向来笑呵呵的八皇子都红了眼,昭嫔娘娘更是哭的不能自已,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悲从中来,坐在门口也开始哭。
唯有那胖宫女伊莲,原本是站在门外偷听的,她听得心里感动,只是她这人向来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哭哭了一屋子的人,进来冲众人道:
“娘娘,别哭啦!万一叫外面听见,还以为咱们翠玉轩出了什么事呢?”
说着,她踢了一脚门边的阿云,小声说:“数你哭得最响!”
燕子也抹了泪水,挤出一张笑脸来,说:“原本是要给娘娘庆贺生辰的,倒惹得娘娘落泪,燕子真是万死莫赎了。”
李容承过来,对燕子说:“咱们出去吧,让我母妃单独待一会儿。”
众人便依然出去,阿云和伊莲关了门,照旧守在门口。
李容承和燕子往外走了两步,燕子从袖中摸出一条帕子,递给李容承,说:“赶紧擦擦眼泪,叫外面人瞧见了八皇子哭得跟个娘们一样,多丢面子。”
李容承接过帕子,却去替燕子擦脸,说:“看看你,妆都哭花了。”
燕子连忙捂脸:“啊?花了吗?我是不是很难看!”
李容承哈哈笑了,把她领到那缸莲花旁边,让她照一照水里的自己,说:“跟个大花猫一样。”
燕子一看,果然花了,顿时羞得抬不起头来,差点就要把脸往水缸里栽。
李容承哈哈大笑。
也不知怎地,方才那样伤心,被燕子一逗,倒是格外开心。
燕子只是捂住了脸,索性连话都不跟李容承讲了,直到李容承叫过一个小宫女,让燕子跟她回房间重新匀面梳
妆,才肯露脸。
李容承对此表示很无语:“难道你不化妆,便不见人了吗?”
燕子表示:“女孩子那点爱美的小心思,你们糙老爷们懂什么?”
李容承说:“那一定是你素颜丑得不能见人,否则,有什么可怕的?”
燕子哼了一声,说:“这皇宫里人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你见过几个人素颜呀?”
李容承说:“我母妃素颜就很好看。”
燕子说:“你母妃自然是天底下顶顶好看的女子,我们这些庸脂俗粉又怎么比得上?不然,你父皇怎么会爱上她,娶她做妃子?”